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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德,親家公身子不好,一會兒你背著他淌水。望喜,你家那兒也不大安全,莫要在這磨蹭了,我先陪你過去瞧瞧,恐怕你們一家也得轉移,還有周圍幾戶人家,我得一一去看過……”
事態緊急,耿老大一面安排眼前事宜,一面思考接下來的規劃,退至廳門口,抓起自己衣擺費勁一擰,唰啦啦一灘水灑下來。
話畢,耿老大定定望了寶貝閨女一眼,隨即套上竹笠,領著劉望喜快步出了廳,出了院……
留下的眾人,對那道背影肅然起敬。
“秋月,你爹他是村長,責任在身,有些事必須去做,有些事……你要理解。”
張順德看出袁家幾人的惋惜與遺憾,心下同樣痛惜不已,那也是他的生計所需,眼看著要瀕臨絕境,叫他如何不心傷?可是終究,事分輕重緩急。
“我們來時路上的水已經快沒過膝蓋,時間不多了,親家公親家母少安秋月,趕快收拾好貴重物什,隨我先回耿家去避難,要是耽擱久了,稍後咱們路上也危險。”
“哦好好,快!”
“姐夫稍等。”
“……”
一家人收回傷感,兩兩回了房,著手簡單收拾家當,快速決定好所帶之物,誓求以最高的效率,將損失降至最低。
片刻後,兩對夫婦,四人四個包袱,銀錢細軟,藥品衣物,所有值錢而不累贅的,全數包進去,預備逃命。
家中只有三件雨蓑,分不勻。張順德大手一揮,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親家公你身子弱受不得寒,披上這個再撐把傘,我背著你走也方便些。”
張順德為人如此善意體貼,感動再次盈滿袁家人心間,也就不做那些多餘的客套耽誤工夫。
於是,袁氏披了自己的蓑衣,少安披了父親的蓑衣,秋月披了少安的蓑衣,一人一頂竹笠一把傘,一個大包袱,跟隨張順德,逃出這即將化身地獄的,溫馨的家。
半個時辰後,鳳凰村東部地帶的十餘戶人家相繼撤離,大部分聚集到村祠堂,靜待結果。這結果,最好的莫過於有驚無險,雨勢停歇洪潮退散。而最壞的,無非一場逃無可逃的巨大浩劫。
只有袁家人的逃命不與常人家類似,以親戚的身份,躲去了村頭耿家。
前往耿家一路艱辛,所幸有驚無險,只一個個淌水而來,免不了濕了大片。火速抵達目的地,袁氏兩夫妻直接進了耿家專門安排的客房梳洗換衣,小一輩的袁氏兩夫妻,則是不由分說一同回了秋月的東廂房……
“真是造孽!你說這天兒咋說變就變,一變還這麼狠!”
回到陌生大於熟悉的房中,袁少安一改沉默一路的態度,笑嘻嘻拉開話匣子,以圖緩和緊張的情緒,緩解陰鬱的氣氛。與她同床共枕耳鬢廝磨這些日子,耿秋月不懂她十分也懂她七八分,心尖泛疼,揪疼揪疼的,
“你沒事兒吧?我……”
對方扯出一抹笑,搖搖頭:“好歹暫時保住小命,心情總算放鬆了點。你也別太替我憋屈,我老丈人做得是對的。家裡那群豬,也不一定就會遭遇不測不是?要是真那麼倒霉,也可能這就是它們的命吧!反正養著它們也是要來殺的,好死歹死……早晚的事。”
這人……
秋月湊近了仔細瞧過,那雙眸中映出的自己依然澄澈,依然柔和,嘆一口氣,算是解下一把心鎖,
“想不到你看得還挺開,我還當你要繼續這麼悶下去,唉!”
說著,幫這人浸了熱毛巾,先給她寬衣擦過身,才打著冷顫快速解決自己身上的濕寒之意。
“那是當然,雖然還是很痛心,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不過銀子總有機會賺,家當總能攢回來的,只要人好好的。唉!我也真該慶幸,當初娶了你,攀上多麼靠譜的一門親戚,幸運幸運!”
少安收拾好自己,也幫手收拾自家媳婦兒,去衣櫃幫她翻了一件肚兜,捂在鼻間深嗅,模樣色氣又猥瑣。秋月光著膀子一巴掌揮上去,搶過自己私密貼身之物,臉都羞紅了,翻個白眼怒道:“奧,原來你只是衝著這門親戚才娶的我!”
“對呀!不然誰能看上你喲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
“死開!”
……
相較於年輕人三下兩下恢復如常情緒,年紀上來的人總有難解的憂愁。安逸多年後突來的災難,是個人都難以適應。
客房中,袁父一個大大噴嚏打出來,緊接著是一記重重咳嗽。
“她爹,悠著點兒,咱們眼下安全了,你心裡別老想著那麼多,容易傷身子。”
“我的身子早就傷透了,苦熬罷了。唉!我只求老天爺不要趕盡殺絕做得那麼狠,給咱們村一條生路,讓我能笑著下去。”
“呸!瞎說啥呢!”
袁氏收拾包袱的動作一頓,直起身來面對說話那人,眼中布滿慍怒,語氣里全是怨:“你就不能說點吉利話!都成這樣了,你要是出點啥事,叫我們娘兒倆怎麼活!”
見妻子的臉色一寸難看過一寸,袁父自知錯話出口,佯裝乖巧,抬手一拍自己臉頰,討饒道:“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全家人一定都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