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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在鳳凰鎮集市販賣豬肉的屠戶?原告林生所言,你有何辯解與否?”
當官的就是當官的,那威勢,與岳父大人乃至錢師爺都有著天壤之別。那是真真正正的,官威。
“大……大人,草民確實是在鳳凰鎮集市上賣豬肉,就是……就是在西街口。”張順德錚錚男兒一個,被原告嚇破膽,被縣老爺嚇破膽,也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破膽,結結巴巴回話,完完全全鎮定不下來。
門外,圍觀的群眾一片鄙夷,低聲交談再起。
“想不到那個殺豬的膽子這么小,嘖嘖……”
“就這膽子還敢賣瘟豬肉,害死人要償命的!”
“就是嘛!不過誰知道是不是裝的,以為裝無辜就沒事了嘛……”
“……”
門邊,十分不願成為被告也無心做個圍觀群眾的袁少安,聽得身後的竊竊挖苦與抹黑,前一瞬還充斥滿心的驚恐與無助,下一瞬布滿了憤然與敵意。
一群吃飽了撐的,案子還沒審出個所以然你們就急著給人扣帽子了!嘲笑別人膽子小,有能耐你們來當被告啊!
“肅靜!”
王大人沉聲喝道,面上卻無惱意,想來此等場面,見慣不怪。
“被告張順德,原告林生所言,你都聽見了?昨日午後,你是否賣與他豬肉,那肉,是否當真有問題?如實回答。”
這時,恐慌至臨界點的張順德倒是稍稍清醒了些,被問及所賣之肉,他自是該老實回答,卻也不能無端端頂下這一大鍋來。
“大人冤枉啊!昨日草民整整賣了一頭豬,人來人往的買客太多,草民跟本記不清都有誰來買了肉。他,原告說的午間,草民記不起來曾經賣過肉給他。而且,而且草民賣的肉不是病豬瘟豬,怎麼就能吃死人呢!一定是這個人搞錯了!”
說著,張順德扭過頭來,看向斜眼蔑視他的原告,下個不大具有說服力的論斷:“一定是你認錯人了,買我張順德的肉的人那麼多,別家都沒吃死人,怎麼就你家的吃死人了?”
“……”
皺眉。錢師爺皺眉,袁少安更是皺眉。
姐夫!說多錯多哇!
原告林生瞪了眼,怒視被告,聲調徒然提高,揚聲大呼:“你賣的肉價錢比別的攤子都便宜,這事你敢否認嗎?多少人吃了你的肉出毛病,多少人已經告到官府來,這事你敢否認嗎?!”
“我……”
不敢否認。若非先已有他人狀告,他張順德也不會於此時在此處,受此非難。
“啪——”
驚堂木沉聲頓挫,驚得堂下尖聲控訴的人乖乖收住嘴。
袁少安深深吸氣,望望張順德霎時佝僂了的背影,又望望原告那人側過的臉,再望望公堂之上面色已有不耐的縣太爺,一顆心如同被狠狠鑿開一個大窟窿,混亂的思緒往天上飄,往底下墜。
這時,錢師爺起身,與王大人耳語了幾句,堂內堂外所有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他們二人身上,緊張的,好奇的,期待的,全全觀望著。
片刻,錢師爺落座回去,王大人整理面色,不理堂下跪地的兩人,逕自向旁側的捕快吩咐:“傳仵作,去原告林生家驗屍。”
捕快領命退去,原告的眼神變了變,欲言又止。被告聽得這個,才算是狠狠定了定神。袁家的豬沒有問題,自己賣的豬肉自然就沒問題,他有這個自信。
“因今日已有人前來報案,與此案息息相關,本官早已派人去檢查被告所賣之肉來源是否有瘟病之症,今日必定驗出所有。爾等且在堂中等候,待兩方檢驗結果傳回,此案將繼續審理最終定案。退堂。”
“啪——”
“威……武……”
縣太爺在中衙役拉得長長的“武”字尾音中退回後堂,錢師爺深深望了堂下張順德與袁少安一眼,隨後也退去。
跪立許久的被告張順德,大大出一口氣,軟了背,就地跪坐下去。袁少安連忙撲上來,拍了他肩膀,
“姐夫!姐夫沒事的,咱們的肉本來就沒大問題,肯定查不出有瘟病,你先放寬心。”
“哼!”
原告也跪得累極,倒是緩緩爬了起身,拍拍前膝拍拍手,盯著他狀告的兩人,不屑:“吃死人的豬肉還敢口口聲聲說沒問題,沒問題幹嘛心虛地便宜賣?臭小子,等著賠錢坐牢吧!”
原告有意挑釁,可謂是惡語相向。被告那二人畢竟年輕氣盛,自是氣不過自己讓人拿捏,身處明鏡高懸的縣衙公堂,他們更應駁回這無端的指責控訴。
“我家的豬是不是有問題,等檢查結果傳回來便知。你家人是不是吃的我家豬肉丟的命,等仵作回來也能知。”
不知是否因了錯覺,錢師爺臨走前那一記眼神,莫名給袁少安起了大大的強心安神作用,使得她有理由有把握相信,這場官司,己方能贏。
究竟是輸是贏,一切就看那個關鍵。
同一時刻,鳳凰村耿家。
“爹,月兒等不及了,想去……”
“不許去!”
耿家大廳內,耿秋月心神不寧一早上了,等一個未知好壞的消息,每一刻每一刻都好似一年那麼長。兩個多時辰過去,接下來的兩個時辰,再接下去的兩個時辰也未必能等來消息,一顆心繫在自家那娘娘腔身上的她,終於生出不耐煩,生出了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