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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也不要想太多了,我和順德能撿回條命已經很幸運了,那個地方是傷心地,不要也罷。”秋梅先是安慰自己父親,安慰著安慰著想起自己未出世便不幸夭折的孩兒,不禁黯然神傷。
於是,便成了其餘人反過來寬慰她了。
“秋梅,你別傷心了,當心身子。”
“梅兒,我可憐的孩子。別想這些了,走,回屋歇著去,娘給你燉豬蹄湯。”
“姐,身子要緊。”
“回屋歇著吧,月兒,看好你姐。少安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不願插嘴別人家務事的袁少安,杵在門邊與耿秋月你瞪我瞅玩得正歡,被突如其來的召喚打斷,心下無奈,面上愉悅,沖秋月擠了一記媚眼,轉身去了耿老大跟前回話。
耿秋月哆嗦抖了又抖,冷顫一個接一個,卻是對那無賴完全沒轍,長長嘆一口氣,去拉了自家大姐回屋說話。再不發發牢騷泄泄憤,她要麼得氣死要麼得憋死!
“姐,別再傷心了,你老想著傷心事,啥時候才能養好身子呢!”秋月扶了秋梅坐下,循循勸導著。
“唉!那可是我的骨肉!能不傷心麼!”
耿秋梅雖傷感,到底過去不短的時日了,有些事情不看開也沒法,只好堅強起來,積極面對了。
“算了,還是不想這個了。月兒,說說你和袁少安吧。你跟他,你到底是咋打算的?”
“姐,我的打算還不夠明顯嗎?”
提起那個人,耿秋月實在無法抑制自己的恨怒羞怨,心下五味雜陳無法言說,只能自己乾乾嘗著默默受著。
一如耿秋芳的看法,耿秋梅也是個明眼人:“可你這樣子明明就是還念著他嘛。昨兒姐姐聽了秋芳說的那些,也跟你一樣氣得不行。可過了一夜冷靜下來一想,覺得沒那麼嚴重,少安也沒那麼不堪。加上你姐夫說了一堆好話,我就覺得,是不是咱們對那小子誤會了啥?”
“誒呀這件事情我跟你說不清!反正就是我發現袁少安不是我想要的,她離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差得太遠了。”
耿秋月異常的糾結。不能給家人說明真相,又過不去心中那道坎。兩日來,此事在她心頭擰成一團麻,揪著她扯著她,圍著她繞著她,令她完全無法分心去想其他,只一股腦恨著那個招惹了她的可惡之人,又一股腦恨自己的不爭氣。
許是耿秋月的表達不夠明晰態度不夠堅決,許是耿秋梅旁觀者清,見她如此猶疑難解,以長姐兼過來人之名,一點一點開導,勸說,
“差太遠?那你當初又是為啥看上的人家呢?難不成你發現自己喜歡他的地方都是錯的?你看上他之後才發現他根本沒有那些吸引你的東西?”
“這……倒不是這樣……”
“那是咋樣?如果說當真是袁少安人品德行有問題,以你的性子,早該徹徹底底跟他斷了,沒得在這裡煩惱的。”
耿秋梅呀耿秋梅,你可真是個明白人!
秋月垂了頭,默默揪扯著自己的帕子,沉吟半晌,抬起頭來,發問:“姐。你當初為啥嫁給姐夫呢?爹娘當初可是不滿意這門親事的,就連我都覺得……”
問到點上了。
關於這個問題,耿秋梅回答過張順德,回答過耿大娘,卻是從未與自己親妹妹說起過。因為她的妹妹眼高於頂,婚姻大事遲遲未提上日程甚至未放在心上。
“我知道,那時候咱們全家人都不滿意這門親事。你姐夫年紀大我好幾歲,人又老實巴交的,家裡住得那麼遠那麼山,而且張家人都不是善茬。咱們村里就是差點的人家,也不見得有答應張家親事的。你一定覺得姐姐腦子壞了才不顧爹娘反對嫁過去的吧?”
秋月未答話,那眼神分明給了肯定答案。秋梅嗔她一眼,繼續道,
“我呀,就是看上你姐夫的老實!他雖然性子有些軟,可人品沒的說。張家那種人家養大的孩子,能有他那份人品,不和張家人同個模樣,可見有多難得。我既然看上他,自然有他吸引我的地方。你不也一樣麼?袁少安人機靈嘴巴又能說會道,能哄你開心逗你笑,為人仗義又熱心,這些難道不是你著迷的?”
耿秋月一頓,俏臉爬上紅暈,嘴一噘,急急反駁:“誰著迷了?那個死人啥時候哄我開心逗我笑了?哪一回不是把我氣個半死才罷休!姐你是沒見著罷了。”
“喲!這麼說來,你們還是對歡喜冤家了?”
“歡喜沒有,冤家仇家是實實在在的。好了別扯她了,還是說你和姐夫。我就不明白了,你說看上他老實,人品好。咱們村里人品好的老實人多了去了,家裡情況總也比張家好,你咋偏偏就吊死在這棵樹上了呢?”
又問到點上了。
耿秋梅靠上椅背,放鬆全身,似是思憶起往事,臉上浮起盈盈笑意,止不住的甜蜜。
“你不知道,小的時候我就見過他好幾次了。有一回我跟一幫同樣大的娃娃出去玩,跑著跑著進了沖子,玩到天夜了也不知道回來。那時候你姐夫也是個孩子,雖然比我大幾歲,也還是個半大的娃,不曉得從哪裡跑出來攔在我們跟前,勸我們早點回家,說沖里離山最近,山上有老虎豹子,夜裡會下山叼人……他說那話那副認真的樣子,嚇哭了幾個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