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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少安怎麼也揮不去浮現腦海最壞想像中的最壞景象,完全不敢想那慘烈的場面,一雙胳膊抵住桌面,兩手捂臉,情緒很是低落。
秋月還是頭一次見少安如此無助的樣子,心頭一沉,忙上前抱住那人,腦袋圈入懷中,輕拍她背部安撫,
“你也別太擔心了,還不知道咋樣呢,別自己嚇自己。”
懷中人閉目深深吸氣,良久,顫聲弱弱道:“我好怕。要是大花它們出了事,咱們家……咱們家今後的日子會很難過……”你要跟著我吃苦了。
這人柔弱無助的姿態,與平時驕傲無賴的她簡直判若兩人,令得耿秋月更是難受,生出慚愧:虧自己還一心想著念著娘家這頭,明明袁家才是最為焦頭爛額的時候,自己非但沒設身處地為懷中這人想一想,還總是指望她依賴她,甚麼事就愛找她出主意找她幫忙……
耿秋月你真的很沒用!
這種時候,說再多都是枉然,秋月強忍鼻頭酸楚,摸摸懷中人腦袋,溫聲道:“沒事,我在呢。等水退了,不,等水位一降低些,我們趕緊回去看。”
片刻,傳來悶悶一聲:“嗯。”
兩個心心相印之人,一個憂慮未來,一個自責當下,抱在一起感慨萬千,相互安慰相互勸導,好是溫馨,好是般配!
所幸,少安的憂心未擔太久,洪水在當夜悄然退去,水位下降至安全高度,翌日早起,所有人發現,水患危機已解。
在耿家住下這一晚,袁家幾人依舊睡得不踏實,一來不是自己家,屋外水災不知發展如何,他們自己也是身臨險境。二來,家中諸多擾人心緒的事宜,光是一家賴以為生的那幾十頭家當危機重重這點,就已足夠叫一家子寢食難安。
一夜輾轉反側,袁少安難得有機會在自己媳婦娘家閨房宿下,竟是毫無別樣心思,一心只想著只想著家裡的豬。該說她有責任有擔當罷,可是她這樣,少不得讓跟著躺了一晚睡不好的耿秋月心疼又無奈,天快亮才稍稍打了個盹。
天色漸亮,雞鳴聲起了又歇,勤勞的耿大娘率先掀開被子下床穿戴,出門瞧見耿秋堂眯著霧蒙蒙一雙眼從院角茅房出來,剛要喚他一聲,那小子轉了個道往院外走去,打開院門放眼一探,頓時清醒,睡意全無。
“啊!水退了!水退了!娘你快來看!”
公鴨嗓驚呼聲穿透整座耿家院子,從院門口清清楚楚傳入屋內,所有人被這一聲震撼人心的好消息炸醒,忙爬起來穿衣蹬鞋出院一看。
於是,周圍此起彼伏這麼幾句歡呼:
“得救啦!得救啦!”
“洪水退了,咱們不被淹啦!”
“太好了,終於沒事了!感謝老天爺保佑!”
“……”
這下,全村沸騰,劫後餘生的喜悅與歡慶,比過年還要來得熱鬧。
袁少安草草綁了腰帶,臉上妝都來不及化,貓著身子扯好鞋,幾乎是跳出的房,沒幾下就不見了人影,徒留床上驀然被起身之人踩醒的跟不上速度也跟不上思維的耿秋月一臉懵懂,隨後一陣火起,床板一拍腳下一蹬,
“袁少安你就知道那幾頭豬!”
……
一路狂奔,少安顧不上腳下水位仍有沒膝的高度,鞋子濕了就濕了,不理。褲腿衣擺濕了,沒工夫管。家裡的豬才是當下十萬火急的事。
就是這般心急火燎,袁少安路上跌跌撞撞,滑了一跤爬起來繼續跑,終於喘著大氣回到自家養豬場,一步一步踩著依舊有些深的黃濁污水,進得豬圈……
第90章 辛酸
水深浸半圈,髒兮兮臭烘烘的污水中, 稻草浮動, 枯葉橫漂, 原本還算白淨的大豬小豬們, 一頭頭黑乎乎髒得不像樣。
少安繃緊, 眼睛巡視一圈下來,有明顯的痛惜, 也有鬆動安慰。
幸運的,大傢伙們好好的站在水中, 水深泡到它們四肢上下, 凍得它們瑟瑟發抖,好歹留著一條命。小傢伙們, 大都待在欄牆上,想是水淹時浮上去爬起求生之故,如今待在上頭不能下來也下不來。
不幸的是, 有幾隻小崽沒能逃出生天,翻了肚白浮在水面, 給少安心頭敲來悶頭一記重擊。
唉!
慘烈?亦或還算樂觀?
依現場水過痕跡來看, 算是可以了。
“小傢伙,真對不住, 我沒能救你們出苦海,你們安心地走吧……”少安喃喃念著,擼起袖子取了門邊的鏟子及木棍,頂著噁心的髒臭, 開始打撈四具豬崽屍體。
屍體一一撈上來了,在大花小花的注目下,少安一手兩隻,提著出了圈,往雞舍走去。不出所料,僅剩的包括母雞在內的五隻雞,聰明地跳上雞籠頂,幸運的躲過這一劫。見少安推門進來,幾隻雞撲騰了翅膀眼看就要撲上來。餓了一日一夜,也是苦了它們……
這時候院裡還一定程度淹著水呢,雞屎水,豬圈的屎尿水,甚至糞坑的糞水,惡臭沖天,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而袁少安憑著驚人毅力,愣是生生忍受下來,找了個糞桶把屍體扔進去。這時候沒地方埋屍,也不可就讓它們一直泡水裡,只好委屈它們了。
做完這些,少安又拿了大盆和挑柴用的竹挑,去各個通水口捅一捅通一通,然後到院門口,一盆子一盆子把水潑出去。因為院內院外隔了一道泥磚砌的門坎,院外洪水退了大半,院內仍積了深深的水,水溝通出去的地方還是水,無處泄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