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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耿大娘抽空去了廚房, 將少安他們帶來的豬下水處理了一部分, 準備拿來熬粥。
等日頭掛起一半,耿家院中的臨時灶台搭好, 搬柴生火,豬入料上架烤,耿家廚房大鍋的粥也滾了, 粥米將開未開之際,耿大娘大手一輝, 粉腸肝濕腰花子倒進去, 蒜塊薑絲油鹽醬加進去,添柴燒大火攪拌, 最後一把蔥花往上一灑……
“喝粥咯!”
香噴噴熱乎乎的豬雜粥出鍋,飄滿整座院子,院中做工廳中喝水的眾人,無一不叫這撲鼻的香氣吸去一半注意。
“香啊!”
“就來勒!”
“肚子餓啦!”
“耿大嫂好手藝!”
日頭已出畢, 忙活了一大清早的漢子們早已飢腸轆轆,耿家廚房的粥香使他們不再專注於手頭的活計,只想加快手腳趕緊忙完。
耿秋月按著份量一碗一碗舀好粥,端出來,招呼他們廳里去喝。眾人早已無心工作,草草往灶下添了幾根柴,給烤豬翻個身,便歇下來溜進廳中圍在一桌,美滋滋吃起今日這香噴噴的早飯來。
在座眾人,袁家小哥與那幾名屠戶,平日裡吃豬肉著實不新鮮,豬雜下水啥的更是不必提。而耿家兩家子雖家境不差,畢竟不養豬,家中沒得豬殺,平時吃豬多是買的肉,豬雜也就村民們哪家殺了豬會給送些來。
是故,耿大娘煮的這一鍋豬雜香粥在耿家實在受歡迎。耿秋月翹起嘴角一臉自豪著端上桌來,一人一碗分了,眼瞅著這一群漢子不顧燙舌急頭白臉喝起來,正滿意著,眼睛一斜,瞥見坐於角落的袁少安竟是對那滿滿一碗粥無動於衷,朝她這頭不住開瞄,心下疑惑,移步靠過去,不滿道,
“你幹啥呢?我娘熬的粥不好喝?”
“沒,哪能呀,香著呢!秋月妹妹,我這碗肉多,跟你換一碗吧!”
少安面色淡定自然,好似真那麼著緊人姑娘有沒有得吃……其實她很想說,老子打小就不愛吃豬大腸!秋月也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偏給了她一碗粉腸最多的,她那心裡自是不很樂意。
可她這做法在眾人看來,在耿秋月看來,意味就大大不一樣了。
“誒呀!瞧瞧!這孩子多會心疼人兒!”
“秋月福氣不小嘛!”
“對呀,多好的小伙子……”
少安大囧,抽抽眼角,硬著頭皮和道:“哪裡哪裡,應該的應該的……”
而莫名被疼了一把的秋月先是一愣,旋即被眾人的調侃與少安的默認惹得臉色微紅,抿抿嘴,當真與這人換了一碗,自顧躲去廚房,默默想起心事,甜滋滋地吃起來。
死娘娘腔,從哪裡問到本姑娘喜歡吃粉腸的……
早飯用畢,幹活的幾人更是有勁,又忙了一陣,雞鴨鵝修理好,整隻整隻入鍋,瓜果蔬菜洗淨備用,燒豬漸熟入味,有別於早間粥香的香味飄滿庭院,勾得大伙兒更是嘴饞流涎。
臨近午時,耿家又來了幾個村民幫手,原本挺寬敞的院子一下子顯得窄了不少,所有人忙前忙後,耿秋月腿傷還未好利索,多走幾步就隱隱犯酸,見親人外人一個個忙得腳不沾地,不好偷懶,只好進廚房燒火去。
廚房灶台自來是婦人的天地,男人少有進出的。即便是今日,男人們也大都在院中忙活,耿家自家人,也就耿秋堂與手上有傷在灶前看了一陣子火,這會兒也不知溜到哪兒去了。
火鉗子伸進灶肚通通炭火,秋月正要再往裡添上幾根柴,門口處有人提了一鏟箕的柴劈跨進來。
“胖妞,柴我給你放這兒了昂你姐夫劈的!”
秋月回頭望去,忍不住發問:“你咋還沒回去?這麼勤快。”
“切!我爹交代我來幫忙的好吧!再說了,回去了還不是要再來,瞎折騰。”
柴薪往灶口牆邊全數倒出來,少安出一口氣,抬步要走,轉身瞥見秋月手裡的一大根木柴,再聳鼻一嗅,皺眉,
“鍋里煮雞鴨呢吧,都差不多熟了你咋還添柴火,會不會呀你!”
說著擼起袖子上前,揭了鍋蓋細細查看,點點頭,抓起一邊的鍋鏟筷子,給鍋中的雞鴨鵝一一翻個身,而後蓋回鍋蓋,蹲身,搶過秋月手裡的火鉗子,攝好灶中幾根殘餘的柴頭,嘴上又是一通叨叨,
“湯的香味兒都出來了,差不多就是熟了,最後給它們翻一下,留兩根柴頭慢慢烤著就成,要再加柴燒大火,一準爛皮,到時候不好看,吃起來也不好吃!還有這裡邊炭要是夠多夠紅,柴頭全撤出來也行,它們就著這點熱氣蒸熟了能更嫩更好吃,曉得不?”
被少安那霸道的蹲身動作一屁股搡到一邊兒去的耿二姑娘心頭未及生出埋怨,抬眼瞧見那人一整套嫻熟利落行雲流水的動作,耳中不斷傳入那道不渾濁不刺耳的清悅嗓音,叫她少見的覺得眼前之人做出的只存在於婦人身上的行動嘮叨,一點都不顯娘氣,反倒有幾分區別於一般男子的粗獷暴躁與高傲不耐。
此般模樣此般做派的袁少安,令她頓覺,這個娘娘腔在某些很娘很娘的時刻,其實蠻有觀賞價值的……
觀賞著觀賞著,秋月不禁看呆了。
等袁少安整好柴頭擱下火鉗,扭頭看過來,入眼的便是耿秋月歪歪扭扭坐在小凳上盯著自己直勾勾猛瞅的含笑神情與含水秋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