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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這與少安時常流露的如出一轍的窘態,袁氏怒目不過半刻即被逗笑,纏繞心頭一整日的愁緒也跟著散了散,難得恢復些神采,心道:這爺倆兒可真是親生的!
“還在磨蹭啥,趕快穿好衣裳,出去好生謝過親家,要不是他們,咱們現下還在發愁呢。”
“嗯,可不。好歹暫時保住老命了,這門親戚求了三回才求來的,我這老臉總算沒白丟,咱家小子有福氣嘿嘿!”
“嗤——還好意思說!”
袁氏兩對夫婦收拾好出得廳來,對著耿家眾親戚不知怎麼謝才好,爺們兒相互拍肩,娘兒們手握了手,不是爺兒們勝似娘兒們的偽爺們兒袁少安,擼袖子出廳幫忙,與張順德耿秋堂一同,把耿家院中被風吹落的晾衣杆拾起來,合力搬出廢棄的儲水缸,挪至大廳門前,把屋檐不斷往下淌的水簾接了,不再讓它落地四散,濺得廳門無從下腳。
“呼——”
袁少安已連續忙了大半日,早已累癱,搬個水缸使出吃奶的勁,末了奮力喘大氣,遠不如真正男人那般健壯。
“少安吶,瞧你瘦得!這一家子生計要你扛,身子不壯實些可不行!”
被姐夫笑侃,少安無奈,微一思索轉了話頭:“我是瘦得結實,看起來不如你壯實罷了。姐夫,我多句嘴昂,我家那邊已經差不多淹上來了,你張家……”
一句話把難得的歡快氛圍打破,張順德眉尖一蹙,拍拍手抬頭望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他們在山沖里,淹了全村也淹不到他們。”最多是被山上衝下的泥石埋了。
張順德從來是個心善的,只不過被至親家人傷透了心,寒心的他自那以後,立誓再不與張家人往來瓜葛。可如今這態勢,袁少安這麼一提,他的心隱隱泛起了波瀾。
那怎麼……也是幾條人命。
此時,耿秋月與耿秋梅手挽手出現在身後,均能理解自家那口子是何樣心思。
“放心吧,爹已經找了幾個人進衝去看,有事可以及時救援,沒事圖個安心,他當這個村長擔這個責任,不會攜私帶怨對任何一家村民放任不管的。”
那兩個憂國憂民狀的連連點頭,對此言大感贊同。說實話,耿老大這個岳父,方方面面都使他們欽佩不已。
與此同時,鳳凰村祠堂那頭,一十一戶村民在村長的安排下,攜家帶口於此處緊急避難,寬大的堂內容下男女老少乃至家禽狗貓,數十人熙熙攘攘,在幾位長者帶領下,齊齊向宗祠跪拜,衷心祈求神明與宗祖保佑,揭過這一場災難,還他們鳳凰村恢日勃勃生氣。
“老祖保佑,這場雨快快停了吧!”
“對呀,咱們村為啥莫名遭受這場災難!咱們全村上下沒有做對不起老祖宗的事呀!”
“求祖宗保佑,今後子孫們一定更加誠心孝敬!”
“求祖宗保佑!”
“求祖宗保佑!”
……
不知是村民們三叩九拜足夠誠心,抑或是老天爺瞌睡甦醒覺出壞事,一個時辰後,雨勢逐漸弱下來,風也大幅減退,天上重重烏雲不知何時散去了一半。
此乃大吉!值此時刻,舉村歡騰,所有人擊掌相慶,大呼蒼天有眼,神明護佑。
可是可是,瘋狂的人們忽然發現,他們似乎高興得太早了。因為,雨停了風歇了雲開了,水仍見漲。
大雨下了幾近一夜一日,此時即便停下,泛濫的洪潮已然無法控制,泗水河已從往日的清澈溫和的緩流變為渾濁涌動的急潮,拍岸尚不足以形容,它在岸邊的水位已高達半人,與鳳凰村低處的田地終於連通,人們站在高處放眼望去,見到的就是一片黃濁汪洋。
這般境況,端得是著人煩惱。
為這超乎尋常的異狀,耿村長如願召集了眾長者,抬頭觀天良久,立即展開商討。
比極惡之境更令人坐立難安的,是不明不白摸不著頭緒的異態。誰也不知下一刻,究竟是迎來曙光,還是跌入地獄。
“東邊河岸線那般長連著咱們村,防洪是怎麼防也攔不下了。”
“是啊,洪水猛獸呀,雨停了水還在漲,怕不是上游哪裡決了堤……上頭要是沒轍,咱們就全村撤離得了。”
“對,保命要緊。官府還不見派人來,咱們只有自力更生了。”
“……”
耿家大廳被男人們霸占,話語權在幾位威望最高的年長者間來去,你一言我一語,沒一個能說點有用的。
袁少安倚站在廳角,默默聽了眾人討論,心中思量過了百遍。她也靜靜觀天色觀了許久,同樣對老天這不給果斷一籌莫展,憂心著家中那群豬。
她粗粗計量過,這個時辰,這個水位,袁家豬圈已然遭了殃,家裡那群豬,此刻九成已泡在水中。只是不知,泡在水中的是它們的腿,還是已沒過它們的頭……
第89章 解困
天災總是無情,弱小的凡人逃不開亦躲不過, 能做的, 只是跪天拜地, 盼望老天爺行行好給留條活路。
於是, 老天爺真就給了人活路。
午後, 雨徹底停歇,烏雲大部撤去, 天空放晴。洪水漲勢明顯減緩,到得傍晚, 水位最深停在沒腰處長時間不動, 且隱有退潮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