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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我今兒是來要田地的。當初分家時候說好的, 你還賴著不給,我和秋梅沒田沒地沒法活, 沒辦法,只好報官了。”
“你說啥?報官?”
鄉野村婦,還是孤零零住在山沖深谷與外世基本隔絕的村婦,報官於其而言, 算得上是要老命的大事。
“你這個不孝子!你——”
“張大娘,有啥話咱們進去再說。這幾位官爺就是縣太爺派來的,還有這個……”少安板起臉,年紀輕輕倒也有些派頭,右手往左手袖中一掏,取出一張紙,攤開,接著道:“這是縣衙錢師爺的親筆字,照縣太爺的意思寫的。”
信紙遞出去,張大娘綠著臉,猶疑地接過來,不識字的她心下著實慌亂,聽了少安的話,瞅一瞅門外幾個所謂的官爺,是丁點兒脾氣都不敢有,院門大開,讓人進來。
人果然被唬住了,原本心情七上八下的張順德頓時安下心,接下來只要配合袁少安,今日定是能拿回屬於自己的田產。
袁少安自是成竹在胸,有了身後幾名小哥大漢與陳世傑的筆墨,此事若不能成,那就太邪門兒了。呵呵!村中某些無知愚民她早就看不慣了,當下張老大臥床養傷,張家如今沒了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撐腰,兩把老骨頭,一個婦人,幾個娃娃,遇著大事能有啥主見。得此良機,還不給她趾高氣揚可勁兒整治起來。
張大娘面色焦慮心慌意亂,快步躲進房與自己當家的商量對策。眼下張家的院中只得幾個孩童在玩耍,廚房那頭能聽聞鍋鏟翻炒聲,煙囪也不閒著正往外冒煙。嗯,想是張大嫂在廚房做晌飯。
這座院子,袁少安是頭一回來。院子不大不小,堆放的雜物不少,晾曬的衣物也比她家多了許多,院中最空的一塊地上擺了幾把長木凳,上頭鋪了兩床被子在曬,占了不少地方,愈發顯得整座院子逼仄不已。想必一大家子的生活就是如此。
因此,幾人到了廳中,愣是沒找著能坐的地兒,虧得袁少安還尋思著一會兒要不要讓幾個冒充官差的家丁小哥坐下來裝裝威風……
呸!
威風耍不成了,只能拔開嗓門營造氣勢了。袁少安給張順德使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定定神,喊人,
“爹娘,你們在幹啥?官差大哥們要回去給縣太爺交差的,都等不及了,你們不想照做,就出來跟他們回縣衙吧,咱們到衙門理論去!”
此言唬人唬得不行,平頭小老百姓對官府哪個不敬畏如鬼神,吃飽穿暖無病無災沒事能拉拉家常就是過了好日子,誰願意惹上官司?他們理虧的一方去了官府能落個好?
如此,張順德的話音才落,那兩個老的便匆匆出了房。張大叔見場面果真如張大娘所言,有幾個粗眉瞪眼的形似官差的漢子,心下不免害了怕,卻仍是不甘心,對著張順德破口怒罵,
“你這個畜生!竟敢把親爹娘往官府告!你——”
今兒可不是來聽他們吵架的,少安翻個白眼,朝身側一名小哥挑挑眉,對方會意,也強自裝出氣場,吼了一記,
“夠了!要吵等去了衙門再吵,我們公務繁忙,沒空聽你們噴唾沫星子!”
這陳家的家丁小哥演起戲來還真像那麼回事,按少安事前交代好的演出,橫眉怒目嗓門粗狂,嚇得那兩個老的一陣哆嗦,院中的娃娃們覺出怕來,蹬蹬蹬跑進廚房找娘去了。
一時,廳中氣氛很是緊張。因為吵鬧動靜夠大,在堂屋躺著的張老大也聽了個大概,半殘了還不消停,也扯開嗓子加入陣營,
“張順德你個臭小子能耐啊!敢去告官!爹娘真是白生養你了!有種你就進來!我——”
“吵夠沒有?!有完沒完?!當我們官差死的嗎?你們要麼趕緊按大人的意思交出地契田契,要麼就跟我們上縣衙門跟大人說理去,別在這瞎費我們工夫!”
呃,想是那位家丁小哥戲癮上身,並未按照少安給的指示,完全臨場發揮,非但鎮住了場面嚇住了張家人,連帶著袁少安與張順德也一併抖了一哆嗦。
喂喂家丁小哥,你這樣強行給自己加戲,咱們沒得工錢算的喲!
沒見過世面的張家兩老,如何知曉眼前這幾個兇巴巴的“官差”其實身上穿的是家丁服,所謂的官差大爺不過是冒牌貨,被為首的那個看似頭頭的嚇飛了魂,一想到他們微薄印象中的縣衙門挨板子有去無回這般那般……真是,強自鎮定也無法了。
“官爺,您就饒了小的們吧,地契我給就是了,千萬別抓我們去官府啊!”
張大叔嚇破了膽,顫顫巍巍滾回房,取了地契田契出來,
“這兩張就是村外邊的半畝田和一塊地的契紙……”
張順德接過來,與少安湊到一塊兒細細辨認真偽,雙雙點頭之際,那幾名“官差”也長長鬆了口氣。
“喲!這不就結了嘛!多打點事兒!我還真當你們想去縣衙門長長見識咧!好啦,事情辦完了,我們幾個要回去復命了。”
語畢,幾個小哥抬腿就往外走,到了門口又停下來,回身瞪著張氏兩夫婦。
“哦,縣太爺還有交代,說你們要是交出地契那就還算是良民,這回就不給你們備案了。往後做人厚道點,否則有你們這些刁民受的!省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