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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河走,河邊開的料理店的味道都會很不錯的。”
“原、原來如此。”
緒方啟文點點頭,接受了這種說法。
“片桐老師,果然很厲害啊。”
“什麼厲害?你覺得厲害的標準又是以什麼來確認的?”
“……嗯……”
片桐疾風的話稍微咄咄逼人一些,緒方啟文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一看到緒方啟文出現發愣的狀態,片桐疾風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一旁的筷子筒里摸出了一雙筷子,筷子尖直指緒方啟文的鼻子前。
“有什麼好多想的。答案不是很簡單嗎?遇上這種反問,直接回答‘當然是以我的標準來衡量啊。’這樣就可以了啊。緒方先生,你好弱。”
是個男人都無法忍受女人用筷子尖指在自己的鼻子前面,言之鑿鑿的評價著自己“好弱”。
問題是,片桐疾風就是算準了緒方啟文他家教良好又沒經歷過這種■■■的事情,所以才這樣欺負人家。
“啊哈、哈哈、哈哈……
”
就連尷尬的笑聲,都變得異常地虛弱。
“你這個性格到底怎麼活到現在的啊。我所剩無幾的S細胞今天都全部活躍起來了。”
這一番話,實在是讓緒方啟文不知道該如何接口的好。
萬幸,片桐疾風她自己找到了延續這句話的下一個話題。
“騙你的。”
“原來如此。”
“你還真好騙。”
這個時候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的緒方啟文,只能尷尬的微笑著陷入了沉默。
便在這時,片桐疾風抬高了音量。
“店主,店主,你們店裡只有豬排定食和啤酒?”
豬排定食,也就是俗稱的豬排飯。
片桐疾風對著牆壁研究了半天,也沒發現除了豬排飯和啤酒之外的食牌。
“客人有喜歡的菜就可以點。我就會做。這是我的經營方針。”
看上去和善慈祥的店主說了有些不切實際的話,可卻不知道為什麼,這番話裡帶上了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那麼……”
片桐疾風雙手合一,進行了三秒鐘的思考。
“貓飯一碗,還有土豆色拉……要雙份!”
聽到這兩道點菜,老闆應了一聲,做出了能做這兩道料理的肯定回復。
“那麼……請和我來一樣的。”
擁有“沒有菜譜就不知道如何點菜”這一強迫症的緒方啟文,決定乾脆還是和片桐疾風點一樣的料理。
他已經抱著“反正是夜宵不同吃太多。”這種想法,而點了這兩道料理。
實話是,緒方啟文從來沒有吃過這兩道家庭料理。
對於沒有嘗試過的食物,他的態度是與對待自己指導的任何一部作品都相反。
異常的寬容。
“好的。”
家庭料理店的店主從容不迫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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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片桐疾風看到店主將鰹節刨成片的時候,忍不住發出了震驚的聲音。
“哦哦哦哦!”
“我以前小的時候,祖母做貓飯的時候就是這樣子做的!真是懷念啊……這種做法。”
“貓飯難道不就是應該這麼做的嗎?”
“緒方先生。”片桐疾風認真嚴肅的反駁了緒方啟文的提問,“偷偷在桌子底下拿手機查料理的做法是非常作弊的行為。我超級不提倡這種行為的。就和你去吃懷石料理結果還要去雅虎知識袋一下‘懷石料理的上菜順序’一樣,超級丟人的。”
“一竅不通的去吃懷石料理這才是對料理的不負責任的行為吧。”
被揭穿了在桌子底下偷偷用手機上網查貓飯做法的緒方啟文,同樣態度認真嚴肅,但語氣卻輕聲細語異常溫柔(過頭了)的指出了片桐疾風話語中的錯誤之處。
“這個難道不是常識嗎?”
……片桐疾風那副理所當然的態度的反問,稍微讓緒方啟文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此刻自己的心情。
他非常想知道新開導演究竟是如何應對這種狀況的。
——這位在業內可是流傳著每個月信用卡都得被刷爆一張的傳說。
“片桐老師的常識範圍,和我們這些普通人果然不是一個概念上的。”
真心實意的話。
將刨成片的鰹節放在蒸到有些爛熟的白飯上後,片桐疾風拿著一瓶醬油,正準備往自己的那碗貓飯里倒醬油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緒方先生的話,比起醬油,會更加喜歡味增湯嗎?”
“這……倒是並沒有。”
緒方啟文的答案,讓片桐疾風放下心來了。
她在自己的貓飯上倒了足夠分量醬油後,就將手上的醬油瓶子遞給了坐在自己對面的緒方啟文。
“給。”
要是換成旁人,這樣的舉動只是正常的人際交往的禮儀。
但是換做片桐疾風的話……說實話,日本人應有的必要交際禮儀,要是哪天片桐疾風突然用上一兩次,絕對會讓被使用這交際禮儀的(知道片桐疾風本性的)對象在驚嚇之餘還有點受寵若驚。
“醬油要倒適合自己的分量。”
多加了一句叮囑後,片桐疾風便握起筷子,認真嚴肅的說了一句:“我開動了。”
然後立刻開始吃起了夜宵。
然後,說實話,緒方啟文不覺得這個夜宵有好吃到什麼震撼人心的地步。
但是片桐疾風卻在貓飯吃到一般的時候,仿佛忍耐不住的夾了一大筷子的土豆沙拉往嘴裡塞去。
最後,她拼命、拼命的將土豆沙拉從喉嚨口咽了下去。
>下一刻,眼淚就從眼眶裡掉下來了。
“可惡……”
嘴裡一邊罵著“可惡”,一邊從大衣口袋裡摸出手帕擦掉臉上的眼淚。
可是越是用力擦越是覺得眼淚擦不完。
緒方啟文老早被片桐疾風這反應給嚇傻了。
在這位名導演的眼中,片桐疾風就是個無所不能的真`傳奇人物。
敢將自己的老爹拖上自己的麻將桌不算,還坑了人家一頓高級料理亭的高級料理……就是這種十幾年後一定會成為某種業內傳說的傳奇人物。
而且這位名作家可是一貫以心`狠`手`辣、殺起自己筆下的主角與抨擊吐槽現實中的人類毫不留情的神奇存在啊。
緒方啟文覺得,能將《月晦》的原作劇情改成《Dark Moon》——片桐疾風已經就不屬於正常的平凡人的範疇了。
看完全部的劇情,緒方啟文的腦子裡只剩下“片桐疾風的心臟是鑽石做的。”這樣的想法。
就是這樣心臟堅硬程度猶如鑽石的名作家,卻在無聲的哭泣。
一邊哭,一邊嘴裡不甘心的低聲痛罵:“可惡、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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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桐老師,換塊手帕吧。”
家教良好的緒方啟文,做出了正常的舉動。他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了片桐疾風。
“我啊。以前……”
片桐疾風接過了緒方啟文的手帕,但她並沒有用,反而捏在手裡,喃喃地開始說起了過去。
便在這時,屋外傳來了響雷的聲音。頃刻之間,瓢潑大雨就從天而降。
“啊啊。糟糕了啊。”
片桐疾風順手在自己的大衣里掏啊掏,結果居然被她摸出來半包香菸。
沉默片刻,片桐疾風順手將香菸塞回了口袋。
口中說道:“算了,我戒菸都兩三年了。”
看樣子這雨一下,這家店今晚的客人,就可能只有片桐疾風和緒方啟文這兩人了。
這樣一看,還真是個極好地交談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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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常識,都是以前和祖父祖母住得時候,學到的。”
“父親母親的話,都是非常不負責任的人。倒不是說他們對愛情不負責……當時這兩個人只對愛情負責了。不過,要是他們連愛情都不負責了,我也不可能出生吧。雖
然孩子沒有指責自己父母的權利,可是果然我還是很不屑他們兩個人。”
“是這樣啊。”
緒方啟文他其實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些事情。雖然聽上去太過薄涼或者是太過冷酷的說法。但是,事實確實如此。
緒方啟文非常苦手片桐疾風這種人。肆意妄為的以自己的標準而活。並且才華出眾。毫不在乎拼命努力的旁人對於他們那種肆意妄為的態度、究竟會產生何等的醜陋的情緒。
——他也曾經是個受害者之一。
“這兩人當年為了愛情干出了現在的少女漫畫都不會畫出來的劇情。現實比漫畫劇情狗血一百倍。雖然我上了初中後就沒有看過少女漫畫了,但是猜也能猜出來現在少女漫畫的流行趨勢。總而言之,這兩人的愛情就姑且知道這些狀況就好了。”
這番話語,在順序有些先後次序上的小問題。
但是作為唯一的聽眾緒方啟文都不在意這種問題了,那麼片桐疾風依舊繼續說了下去。
“我六周歲過後,每年的暑假都會被雙親送到有祖父祖母的老家去。”
“然後,我的常識,比方說懷石料理的正確吃法,還有觀賞淨琉璃戲的精妙之處,看了數百場的淨琉璃戲,也一起去看了不下數百場的落語表演。還有日本古代史,日本各個地區各個時代不同的妖怪傳說的變化,還有起源,以及戰國和幕末時期的各個藩國之間的恩怨情仇的歷史趣聞,我都認為這是常識。至今我也覺得這是常識。這些都是祖母教我的。”
“是外祖母啊……”
——居然不是外祖父嗎?
“啊,為了不造成錯誤的概念。”片桐疾風這時候補充更正了一點,“雖然日語裡父親的母親和母親的母親都是一個讀音(祖母和外祖母都是一個念法),但是我說的祖母是母親的母親。”
“誒?”
“我的父親是入贅的。”
“原來如此。”
“祖父也是。”
“稍微不知道該怎麼說啊。”
“你已經說出來了。”
“啊——”
“別露出這樣愚蠢的表情,不如笑一個活躍下現在的氣氛。”
整個人仰著頭癱在椅背上,仿佛脊椎都被《一吻定情》里的某個叫做■■君○呂抽掉的人沒有資格說這種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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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店的料理,有以前祖父做得菜的味道。我很懷念。”
“啊、啊。這樣啊。怪不得了。”
“他現在已經沒辦法做菜了。”
“!”
緒方啟文之前只是敷衍著略有些侷促的回答了幾個無意義音節,但是聽到片桐疾風接下去的話,就覺得心下一怔。
啊——
難道說——
“真是抱歉。”
誠懇的低頭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