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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麼關係?”片桐疾風端著空掉的拉麵碗,朝著敦賀蓮咧嘴一笑,“反正我就是個中二病嘛。”
這就和只有猶太人可以笑著說自己的種族是死扣一個道理,也只有中二病自己才可以嘲笑自己是中二病。
不過會有嘲笑自己是中二病的中二病,這也證明這個中二病的病以及快要——
“快要痊癒了嗎?”
“我還真是懷念中二病的時代啊。”
如同結束了一段環遊海底兩萬里一樣的漫長旅程一樣,片桐疾風從椅子上站起身,放下手上的碗筷,雙手背在身後,抬頭望著太上的皎月。
這般迎風而立的姿態再說上兩句文藝小清新的話就更加恰當了。
“不會吧。”
敦賀蓮還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不是在自己不知不覺間顛覆了。
換在半個小時之前,有人要是告訴他“片桐疾風的中二病在半個小時後會靠著一碗貓拉麵而自然痊癒”,他一定會將對方當成神經病看。<
br>在半個小時之前,他還正在同片桐疾風一起艱難的穿越森林尋找著這家賣貓拉麵並且只賣貓拉麵的拉麵攤子。
“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壯士何所撼。”
望著迎風而立面對著月亮吟誦著這首詩的片桐疾風,敦賀蓮在今天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一起回去吧。”
“好啊。”
自封“門客”的片桐疾風,回頭向著敦賀蓮含蓄的微微一笑。
含蓄又優雅。
分明就是電視劇里的那種大正時代的華族女性一樣千篇一律的溫柔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敦賀蓮看到片桐疾風的這個笑容,覺得還真不適合她。
與這樣的微笑相比,他情願去應付一下片桐疾風突發性的中二病。
作者有話要說:注一:日本的最高政府情報機構,類似於美國的CIA,直接隸屬於內閣官房長官。
還有一章到兩章完結。大家做好準備。
這文大概是到戀愛告白就完結了。
☆、結局(上)
無論是懷抱著期待之情,還是妄圖在失敗後的幸災樂禍的惡意,新版的《月晦》——《Dark Moon》的宣傳片還是在各種各樣的地方播出了。
如今延長了一些打電話回家報平安的通話時間的片桐疾風,從自己的弟妹那邊聽到了關於《Dark Moon》的宣傳片的映象。
“很有趣的新形象。”
一向要求嚴苛的光希和高巳都這麼說了,片桐疾風也放下心來了。
她雖然看不懂現在的普通人的審美觀——不,與其說是看不懂,倒不如說是無法理解現在的普通人的審美觀,但是光希和高巳就是片桐疾風理解這個世界人類的大致審美觀的窗口。
等片桐疾風打完電話,正好聽到一個挺熟悉的片頭曲。
轉過頭去,正好看到敦賀蓮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坐在電視機前,看著TV錄像帶。
看到片頭上出現了的片名後,片桐疾風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自己會覺得那個片頭曲那麼耳熟了。
“是《月晦》啊。”
是的。敦賀蓮現在所看的錄像帶,正是當年保津周平主演的作品。
“當心被保津周平給吃掉喲。”
片桐疾風笑嘻嘻的對著敦賀蓮提醒了一聲,可後者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呿。”
看到敦賀蓮的這種反應,片桐疾風也只能無趣的發出了不慡的音節,然後拖著一大包原味薯片和一壺熱茶,坐到了敦賀蓮的身邊。
這部《月晦》,是片桐疾風記憶中,僅有的一部和自己的父母們一起看的電視劇。
當時,她記得是為了慶祝母親的生日,父親專門向店裡請了一天假,一整天在家,陪著她們母女兩個人一起看錄像帶。
當時母親懷著八個月的身孕,無法繼續工作,只能在家裡待產。
片桐疾風對這部片子的記憶並不深,她當時還因為“視覺障礙”這個病,從而飽受“被這個世界拋棄”的無助。
她小時候並非什麼善於言辭的人,無法將自己內心所想化為文字,再用語言講述出口。所以,她就記得那個時候,將自己抱在懷裡,一起坐在狹小的房間裡看電視的父親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
在一旁給自己織著圍巾的母親的聲音,也是那麼的溫柔。
雖然回憶了一下美好的過去記憶,但是接下去的發展,片桐疾風就不想回憶了。
她赤著
腳踩在沙發上,蜷成了小小的一團後,嘴裡咬著薯片,覺得太咸了口有些干再喝一口綠茶解解渴。
不過放到十幾年後再重新看一遍的話,片桐疾風還是有些——不太習慣那麼久以前的電視劇的敘述方式呢。
可是,敦賀蓮卻看得非常的認真。
片桐疾風忽然覺得,沉浸在過去時光中的男人,其實也不錯啊。
她以前一直都覺得,只知道沉浸在往昔的榮光當中,與歷史的車輪背道而馳,又最後被歷史的車輪甩在後頭也不願意改變自己步調的人,都是一群神經病的偏執狂。
——比方說,自己這種喜歡翻歷史書和距今幾百年的時代小說的人。
現在覺得,還不壞啊。
片桐疾風喜滋滋的想。
啊……果然還是自己誇耀自己最覺得舒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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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賀蓮用了一晚上看完了整部《月晦》,他的腦子裡,再也磨滅不去保津周平所飾演的嘉月形象了。
強迫了自己將保津周平版的嘉月從腦子裡刪除後,敦賀蓮轉過頭去,卻發現身邊坐著片桐疾風。
她已經睡著了。
蜷成很小的一團,像是嬰兒在母親肚子中的羊水的姿態一樣。
想起刑偵劇中里的一個說法。人睡覺的姿態會顯露本人的真實感情。
這種嬰兒的睡姿,正是當事人對這個世界感到不安的證明。
因為對人類而言,在常識中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母親的肚子裡的時候了。
“真是難辦啊。”
敦賀蓮看著在沙發上睡著了的片桐疾風,思考了三秒鐘後,將她橫抱了起來。
頭靠在敦賀蓮胸口的片桐疾風,忽然輕聲說道:“我,是不是不生下來更好呢?”
可敦賀蓮凝視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不過是她在說夢話罷了。
將片桐疾風送上了客房的床,給她摁好被角,再在出門時帶上了客房的門。
可是在關上門之後,敦賀蓮卻在想:到底是怎麼樣的家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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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
《月晦》里的本鄉家,在八十年代的日本那個紙醉金迷的環境下,整個電視劇的場景布置和拍攝的節奏感,都帶給人一種那個時代一擲千金大肆在房地產上揮霍的瘋
狂。
而嘉月和美月的愛情,則是在這瘋狂的時代里,如同初春的山頂所刮過的那陣風一樣——凌冽料峭的寒風從身邊刮過,卻並沒有讓人感到冷酷。反而這陣寒風是“春”即將到來的訊號。
第二天一大早,緒方啟文將《Dark Moon》中包括飾演男女主角在內的幾位重要的配角全部叫進了工作室。
“最好帶上劇本。”
最後一個進門的最上京子將門關上後,背對著眾人坐在沙發椅上的片桐疾風轉過身,以一副”渾身骨頭被抽走了”的架勢半躺在椅子上。
然後她毫無徵兆的開口說道:“對我的劇本有意見的人現在就可以放下劇本滾蛋了。”
最後一個進屋的最上京子,趕緊找了張空椅子坐下。
她剛坐下,坐在她兩側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提供。
因為片桐疾風的話說得非常快。仿佛是在拼盡全力的進行百米賽跑一樣的說話速度解說著自己的劇本。
一開場,她只用了一句話,就奠定了片桐疾風的場霸的地位。
她環顧一圈,沒人從椅子上離開。
“那麼,我就默認你們都同意了。”
“首先,我不會因為任何演員的任何個人因素而修改劇本。請做好心理準備。哪怕你出車禍臉上fèng了針我也會讓化妝師往你的臉上撲粉修掉你臉蛋上的傷口的。還有,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意味著你們即沒有生病和去死的權利了。我不接受‘對不起我做不來’這一類的藉口。覺得做不到,那就只能證明自己的演技不過關。做不到,我就會讓那人立刻收拾東西滾蛋。‘這傢伙的演技太差,不適合在這部劇裡面出現。’對外新聞發布會上我會這樣解釋的。然後,重拍所有和那傢伙相關的劇情。然後如果有誰拖慢了片場的拍攝進度,對外新聞發布會上,我也不會客氣的。‘因為那個傢伙的演技不好,所以造成了進度滯後。’我一定會說這句話的。”
雖然已經不止一次聽過這段話了,不過敦賀蓮卻覺得這段話還真是異常的親切。
當年在新開誠士的片場上,每次開拍之前的這個動員大會,片桐疾風都會說上這麼一段話來奠定自己那坑爹的霸王地位。
“我不管你們當中有誰看過了當年的舊版《月晦》,還是有誰曾經參與過舊版的《月晦》的拍攝,現在你們拿到的是《Dark Moon》的劇本,所以全部按照這個劇本來。誰敢把以
前的《月晦》里的舊形象給帶過來——”
說到這裡,片桐疾風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冷得就好像是當年讓鐵達尼號撞毀的冰山。
冰冷,寒氣四溢。
又堅不可摧。
“我會給每個人提供一次補課開小灶的機會的。”
雖然片桐疾風在笑,但是估計誰也不想去被她單獨補課授業。
“實際上,《月晦》就是一個愛情故事。”
說完了前言後,片桐疾風從椅子上“蹭”的站起來,走到黑板前,拿出粉筆,寫下了一行字。
——二十一世紀。
“二十一世紀。”
片桐疾風念出了自己黑板上所寫的字。
她背對著黑板,手上捏著的粉筆反手在黑板上重重的敲了下去。
“《月晦》確實是一部神作啊。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那是幾十年前的作品了,放在現在也可以稱之為‘經典’。可是這部作品,已經不適用於現代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創造一部放在幾十年後,幾百年後,也會被人記住的作品。我們將創造一個歷史——只屬於二十一世紀的,將上個世紀的‘經典’甩到身後的作品!”
“在幾十年後,人們談起《月晦》這部小說兩個版本,應該都是這麼說的——”
片桐疾風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臉色。
“‘這本書我知道誒,好像還拍了電視劇呢。’‘啊,你說是《Dark Moon》來著吧。超級經典的。’‘是不是還有一部?’‘嗯,更早以前吧,是叫什麼來著?’‘好像和小說同名?’”
“就、是這樣子。”
大言不慚?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