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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他,換了一種商量的語氣。
賀時鳴看著她,「曦曦,我解除婚約了,我可以娶你。你要一切,我都能給你。」
喬曦指尖顫了顫,卻又很快收住,「你說什麼?」
「曦曦,我沒有婚約了。你和我在一起,是光明正大的。」他本來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她,可一見到她就有點自亂陣腳。
只想快點得到她,多一天都不願再熬。
喬曦微微耳鳴。仿佛有戴了假面的魔鬼,在她耳邊溫柔的勸說,來我的身邊吧,讓我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意識在瘋狂逃竄。
相信他,又入一次舊夢?
忽然間,她看到了深夜在被窩裡哭泣的她,在漆黑的山路里徘徊遊蕩的她,在商場裡崩潰絕望的她,在盛宴里被人辱罵卻只能狼狽逃走的她......
還有在他咄咄逼人的攻勢下節節敗退的她,在他冷漠的眼神下卑微脫掉內-衣的她,在惹他生氣後費心討好的她,在他毫不費力的動人情話里淪陷的她,在一場註定沒有結果的夢裡,無限沉溺的她。
都是痛苦的鬼魅,肆無忌憚的以她的血肉為食。
「....不。」喬曦搖頭,話語異常堅決,「不要....」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賀時鳴蹙眉,心臟處密密麻麻的痛感襲來,隨後而來的是無力感,迷茫,以及倉皇。
「.....為什麼不?」
喬曦垂眸,細密的羽睫在眼下投緣出一圈青鴉色的陰翳。
整個人看上去是淡的,堅強的。
「賀時鳴....我沒有勇氣了。我的勇氣已經用光了。」
賀時鳴不解:「沒有勇氣?」
「沒有勇氣再玩一次你既定的遊戲。」喬曦平直的看著他,沒有絲毫畏懼。
沒有勇氣再讓自己做一次灰姑娘,在家裡默默地等待王子用愛來救贖。
更沒有勇氣看著他又一次在這場遊戲裡來去自如,高高在上的姿態宛若神邸,輕車熟路的攻城掠地,全身而退亦毫不費力。
而她則又一次沉淪在抓不住的沙海里,無限循環那個困擾她的噩夢。
太累了。
所以還是不要了吧。
現在的她,雖平凡卻自由。
「這不是遊戲。曦曦,你說的話我都有放在心上,你說不願再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小三,可你現在不是了,我可以娶你,只要你想,我們明天就可以去領證。」
兩軍對壘,絕對強勢的那一方看上去倒像是快輸了。
喬曦蹙眉,覺得可笑。
他能娶她,她就得嫁嗎?
「我說的你放過我,不是以退為進的策略,也沒有逼迫你為了我去取消婚約。我是說真的,我們....不合適。」
賀時鳴有種深深的挫敗感,以至於說話都有些顫音。背後時不時傳來的痛感都比不過她輕飄飄的一句我們不合適。
「我們哪裡不合適?我們在一起時不快樂嗎?」
喬曦笑了笑,「你覺得快樂嗎?是快樂的吧。可我有多快樂,就有多痛苦。你的強勢,你的專橫,你高高在上的冷漠,都讓我覺得痛苦。你每次生氣我有多怕你,你知道嗎?我不敢對你甩臉色,不敢告訴你真心話,我得討好你,因為...我每次只要不如你的意,換來的都是你殘忍的懲罰。」
「你自己都做過什麼,你忘了嗎?七哥。」
她一字一頓的捅進最後一把刀。
賀時鳴下意識止住呼吸,身體搖搖晃晃如一盞隨水漂蕩的紙燈。他以為,知道他沒了婚約,她會開心的回到他身邊,畢竟他給的起她要的一切。
可她說,她不願。不是話術,不是策略,更談不上什麼欲擒故縱。
她是真的不願。
他以為,她曾經說的不願,說的放過她,都只是一種對現實絕望的妥協,一種無奈的退讓。
到這一秒,他才真的反應過來,她是真的不願。
喬曦站著,俯視著頹坐在床沿的男人。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頹敗。
一個開疆擴土的常勝將軍遭遇滑鐵盧之後的慘烈,無望。
「要我幫你回憶嗎?七哥。」她輕輕柔柔的說好殘忍的話。
「你把我扔進泳池裡,我求你說不要,你不聽,你知道那些冰冷的水進到我身體裡我是什麼感受嗎?你讓我在你面前脫掉衣服再跳舞,你當時的眼神,我不敢想,只覺得我像個卑微的玩物,是供你取樂的......」
「別說了....曦曦...」他喉結滾動,吐出來的字是澀的。
「.....還有一件事,你怕是還不知道。你好兄弟們為你在夜店慶生那一晚,其實我很早就去了。我就坐在你身後,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賀時鳴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她,「....說了什麼?」
恍惚間預感到這個答案的誅心,可還是問了。
喬曦勾了勾唇角,「你說,我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好玩點罷了。」
天光在一瞬間黯淡,賀時鳴有萬箭攢心的痛感。
對不起三個字在喉間哽住,久久沒能說出口。
一層層的剝離那些深情的,快樂的,甜蜜的裝飾品,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畸形的。
可是他活該啊。
是他活該不是嗎?
過了好久,直到沉默覆蓋了每一次呼吸。
醫院對面的摩天樓也漸漸變得黯淡,只有偶爾幾個房間還閃著亮光,像一塊參差不齊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