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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說來,你會幫我了?”魚韶轉過頭來,朝祖菁微微一笑。

    “嗯。”

    月照東崗,鴉鳴南枝,斷頭崖孤懸崖壁的龍爪松頂,風洛陽一身輕鬆地平躺在松枝鋪成的樹冠上,手裡抱著一小壇阿婆清,仰望著被月華照耀的夜空,默默發著呆。

    “想什麼呢?老風。”一陣輕風掠過,唐斗宛若幽魂一般輕盈詭異的身影,宛若踩著明月的流華,行雲流水一般倏然而至,一路之上竟然沒有驚起一隻宿鳥。

    風洛陽剛想轉頭,抱在手中的阿婆清已經被唐斗一把搶了過去。當風洛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已經在仰頭痛飲。

    “別像看賊一樣看著我,我帶來了下酒菜。”唐斗一隻手舉著酒罈狂飲,另一隻手將一個小藍布袋丟到風洛陽的面前。

    風洛陽探鼻一聞,陰沉的臉上露出笑容:“麼婆的五香茶葉蛋!”

    “嘿嘿,唐大少知道好兄弟的死穴在哪兒。”唐斗灌飽美酒,放下酒罈,嬉皮笑臉地說。

    風洛陽苦笑一聲,探手從布袋中取出一隻黑黝黝的茶葉蛋,彈指剝去蛋殼,雙手將蛋捧在掌心,埋頭吃了起來。

    “呃,”唐斗因為剛才喝得太急,忍不住打了個酒嗝,仰頭望著天,輕描淡寫地說,“魚韶已經散出話來,半月之內,要對我們小懲大戒。”

    “到頭來,我們還是逃不開這一劫。”風洛陽嘆了一口氣,認命地說。

    “我已經讓唐門所有精英十二時辰不眠不休,小心戒備,但是,你也知道……”唐斗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是啊。魚韶要人倒霉,誰也躲不了。”風洛陽搖了搖頭,賭氣一般一口吞下手中剩下的茶葉蛋,從唐斗手中搶過阿婆清,仰頭灌下。

    “抱歉,老風。我本想替你出口氣,誰知卻把你牽連了進來。”唐斗說到這裡,也苦笑了一聲,緩緩垂下頭去。

    “大少,知道我最懷念的是什麼嗎?”風洛陽放下酒罈,輕聲道。

    “你終於得到天下第一那一天?”唐斗問道。

    風洛陽微微搖了搖頭。

    “噢,我知道,好兄弟,你懷念我終於成為唐門門主那一日的慶典?”唐斗嘿嘿笑道。

    風洛陽還是搖頭。

    “噢,我明白了,你懷念昨天對不對?你終於打敗了柳青原。哎,老實說,這傢伙真是你命中的克星,頭銜一直不如你,名聲卻一直壓著你一頭,現在你總算為自己正了名,真是鬆口氣。”唐斗朗聲笑道。

    “我最懷念的是一起蕩舟鄱陽湖的日子。也是這樣的月華之夜,我們比此刻的菁兒還年輕……”風洛陽悠悠然說道。

    “噢,那個時候……我和魚韶還只是朋友,而你……仍是一個只會背誦劍譜的呆子,明月之下,我們對著空曠的湖面,大聲喊著自己的抱負。四下無人,能夠聽到我們聲音的只有自己。青春年少,風華正茂,痛快,真是痛快。”唐斗的神思似乎被風洛陽的話帶回了十年前。

    一陣夜風吹過,周圍的松針發出輕柔的濤聲,唐斗閉上眼睛,感到自己仿佛乘坐在當年的輕舟之上,隱約間聞到十年前鄱陽湖水的鮮味。

    “你說得對。那才應該是我們最懷念的日子。無論事業多成功,成就多顯赫,最應該懷念的還是那樣的日子。青春年少,免費的幸福。”唐斗喃喃說道,“一切都剛剛發生,滿腦子是憧憬和夢想,嘿嘿。”他轉過頭看了風洛陽一眼,卻發現自己的兄弟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仿佛在極力回憶著什麼。

    “你在想什麼?”唐斗問道。

    “……”風洛陽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我在想當年我大聲喊出來的抱負是什麼?”

    “你忘了!?我想想。”唐斗用手按住頭,仔細想了想,“哎,我也想不起來。”說到這裡,他自嘲地訕笑了一聲。

    “怎麼?”風洛陽轉頭問道。

    “我也忘了自己當初喊了些什麼東西。也許當時我們喝了太多的猴兒酒。”唐斗嘿嘿傻笑了起來。

    風洛陽受了他的感染,也傻笑了起來:“當年我們以為可以一生一世這樣逍遙自在。”

    “我們還以為自己可以永生不死。”唐斗笑著接口道。

    “……誰知道我們會有今日。”風洛陽長嘆一聲,沉默了下來。

    唐斗的臉色也從明快化為陰鬱,仿佛風洛陽的話觸及了他身上無法隱藏的傷痛。

    “無論如何,”他挺了挺胸膛,勉強振作了一下精神,“你的信的確解決了秦水瑤,她不但不再痴纏姓柳的,而且連看我的臉色也和善了很多。你到底在信里寫了些什麼?”

    “你又何必知道。”風洛陽淡淡地說。

    “噢,讓我猜猜。是不是一些驚天動地,刻骨銘心,卻可以當作從沒發生過的事,就像你十分不舍劍的心法?”唐斗笑道。

    “不錯。”風洛陽將酒罈遞給唐斗,雙手枕在腦後,重新仰天躺倒。

    “百轉江流空逝水,雲雨巫山枉斷腸。風華絕代的不舍劍,但求從未發生,只因永難忘記。”唐斗喃喃地說,“老實說,老風,如果你把這套心法用在女人身上,你可能比我更風流。”

    “我倒寧願只用在劍上。”風洛陽喟然道。

    沿著京杭運河南下的船隊中,一艘龍尾海鶻船趁著綿密的夜雨,宛若輕捷的燕雀,靈活地在河道中的大小舟楫中間穿梭而行。這艘由戰船改建的商船渾身塗滿清漆,龍尾處遮蔽著厚重的漆布,舟船上人影全無,悄無聲息,只有兩側的擎棹孔中伸出的十數枚鑲銅長漿瘋狂地攪動著水面。

    在由厚重漆布遮蔽的船艙之內,一位渾身淡色黑衫,頭戴青色秀士帽的壯年男子,正借著昏暗的油燈光芒,仔細地觀看著淮南道十二州城鎮地形圖。

    一陣衣襟帶風聲從河道兩端響起。兩位身披蓑衣,頭戴錦帽的漢子在一位勁裝少年的帶領下,走進了艙門。

    “京杭分舵舵主雲金帆,淮水分舵舵主劉子恆拜見司庫。”兩個漢子一齊躬下身,整齊劃一地沉聲道。

    被稱為司庫的藍衫男子抬起頭來,對他二人微微一笑:“兩位舵主辛苦了,今日我來,帶來了甘門主的指示。”

    “願為門主效死!”兩個漢子聽到甘門主的名字,無不感到精神振奮,紅光滿面。

    “好!”藍衣司庫滿意地點點頭,抬眼望向這兩位身份神秘的舵主,輕聲道,“門主終於發話了,我們龍門,要上陸!”

    聽到“上陸”這兩個字,這兩個錦衣漢子兩對眼睛精光四射,仿佛恨不得縱身而起,用歡呼雀躍來發泄自己的喜悅。

    “我知道這十年來,你們兩舵兄弟在淮南道、江南東道受了年幫的不少惡氣。西津渡的漕運被年幫盤剝得厲害。門主雄才大略,我們隱忍了許久,終於等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龍門司庫說到這裡,臉上也露出一絲淡淡的激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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