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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所有人都在震驚於七情弩機陣的兇悍可怖,根本沒有人想到此節,而風洛陽似乎根本沒把眼前的弩機陣放在眼裡,大敵當前,仍然有閒情雅致談論弩機陣名字的講究,這番氣度頓時讓綠水橋兩岸的江湖人物無不折服。其實風洛陽何嘗不感到由衷恐懼,但是他生性嚴謹,凡事必會窮根究底,不放過任何細節,即使在這樣的場合,他的毛病仍然不改,方有此問。至於此問無形中大大提高了他的江湖形象,卻是他始料不及的。
“哈哈,問得好!”這個時候,一個尖細的聲音忽然從橋東最大的酒樓——邀月樓上響起,“七情弩機陣揚威江湖已有些時日,只有你第一個問及此事。哈哈,七情弩機除了這六個人偶,還有我這個製造者,加起來不就是七情?我獨占一個喜字。”
風洛陽和唐斗同時揚起頭,朝著邀月樓二層窗口望去,卻發現窗口陰影重重,何人說話看不真切。
“想不到神機李三響竟然親自到了潤州指揮弩機陣。”唐斗和風洛陽互望了一眼,只感到如今的形勢更加棘手了。
“風公子,大少,七情弩機陣蓄勢待發,目標乃是龍門幫眾,請兩位移駕,莫被誤傷。”宋無痕說到這裡,語氣已經冷若冰霜。
唐斗和風洛陽還沒來得及發話,一陣冷冰冰的笑聲卻突然從橋對面龍門司庫海天翁嘴中發出。
“機關堂的七情弩機雖然可怕,但是還未放在我龍門的眼中。你年幫有強援,我龍門難道沒有手段?”海天翁說到這裡,身子往旁邊一閃,朝綠水橋方向輕輕一揮手。在他身後侍立的一批龍門大小頭目紛紛海潮一般朝兩邊閃開,亮出了站在後排的一彪人馬。
這彪人馬共有八個。每個人頭上都以塞外胡人的方式纏著厚厚的粗布包頭,穿著半開敞的窄袖胡服,從敞著的衣衫看去,這八個人的胸膛堅實如鐵,更隱隱閃爍著黃銅色的光芒。看到龍門的人閃了開來,這八人中領頭的一個嘴角一裂,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兄弟們,亮傢伙!”這句話一出口,這八個人同時往頭上一抓,用力扯下包頭,遠遠拋開,抬左手往胸前一撕,將裹身的胡服扯落於地,接著將一直隱藏在身後的右手往身前一展,八道金光在眾人眼前乍然一亮,接著化為八道雷霆重重轟在地上,發出氣勢磅礴的一排驚雷之音,只炸得眾人雙耳一麻,迴響不絕。站得較近的龍門幫眾不由自主連退了三步,最前排的幾個幫眾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滾倒在地。
響聲過去好一陣,眾人才抬眼仔細觀看,發現站在眼前的竟然是八個渾身金光閃爍、亞賽天庭羅漢的和尚。剛才發出巨響的,乃是他們手中重若千鈞的熟銅齊眉棍。
“西少林寺金剛院!”唐斗看在眼裡,忍不住喃喃驚道。
當年天書會魔頭陷身關中刑堂,第一個撞破牢籠,揚長而去的乃是風頭最勁的魔頭之一:金和尚無空。此後無空在西域建立了一間只收酒肉和尚的寺院,起名西少林,其中金剛院的和尚乃是金和尚的嫡系弟子,據傳不但人人精通金剛伏魔神通,而且個個都有一身刀槍不入的金剛不壞體,乃是江湖上打不死、砍不爛的滾刀筋,人見人怕,無人能擋,不但關外武林視其如洪水猛獸,就算是中原武林也久聞他們的凶名。
今日龍門竟然不聲不響,偷偷請到這群魔頭來助陣,其志確實不可小覷。
“聽著,洒家是金剛院首座——鐵佛恩,今日衝著年幫而來,姓唐的、姓風的,給我有多遠滾多遠,等我收拾完年幫,自然會去找你們。”領頭的和尚獰笑一聲,洪聲道。
金剛院對上機關堂,一個刀槍不入,一個無堅不摧,一為盾,一為矛,確是棋逢對手。風洛陽唐斗置身其間,忽然間顯得頗為多餘。如果他們能夠走得開,已經有多遠走多遠了。可惜的是,他們非但走不了,連站都不敢站起來。這個時候,便是口舌伶俐的唐斗也說不出話來了。
第一部 第十七章 威震綠水橋
正在風洛陽和唐斗進退維谷、不知所措的時候,隔著綠水橋一個街區以外的民居之上,一身黃衣頭戴青斗笠的魚韶此刻正和祖菁並肩伏在屋脊之後,偷偷觀看著綠水橋上的形勢。
此刻的祖菁已經急得頭頂冒汗,她湊到魚韶耳邊,輕聲道:“阿韶姐,這個時候,他們按理應該站起來啦!怎麼還在那裡死坐著?如果再不站起來,那些嚇死人的傢伙不是要招呼到他們身上?”
“別急別急。”魚韶此刻也想不透風洛陽和唐斗在想些什麼。她的整個計劃就是將風唐二人在龍門年幫決鬥之時引到綠水橋頭,再在他們頭頂上掛起以和為貴的大旗,造成唐門和這兩大幫派的矛盾,引他們站起身應付。趁著唐斗和風洛陽一起站起身的剎那,讓他們出一個大大的洋相,同時損一損天下第一劍和唐門大少的麵皮,令他們成為武林笑柄,為秦水瑤出一口惡氣。最重要的是,龍門年幫看到風唐二人淪為丑角,大笑之餘,戾氣頓消,若是走運,說不定可以就此消弭一場江湖罕見的慘禍。
誰知道不但風洛陽和唐斗沒有按照她預想的那樣站起身,而且龍門年幫各懷鬼胎,各自請了一票算計之外的人馬。如今的形勢險絕異常,再非她魚韶所能控制。這令她一時之間千頭萬緒,不知如何解決眼前的麻煩。
“阿韶姐,剛才阿斗他說了些特別鼓舞人心的話,要是他有心趁著這個機會勸服龍門年幫不要在綠水橋決戰,那就好了。”祖菁忽發奇想,悄聲道。
“唐斗什麼時候有這種好心腸?”魚韶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也許這麼想有些發瘋,但是唐斗是個膽大包天的狂徒,如今他看到這麼多年幫龍門精英,怕是他心裡起了為唐門招納新的念頭,就像他剛才說的一樣——兄弟們,來唐門吧。”
“阿斗不像是那麼瘋狂的人,我看他只是覺得這麼說顯得他厲害,與眾不同。你聽他的聲音,顫巍巍的,其實他心裡怕得厲害。”祖菁低聲道。
“咯咯。”聽到祖菁的話,魚韶忍不住笑了起來,“唐斗害怕?我從來沒想過,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有點。菁兒,想不到你剛認識他幾天,卻仿佛比我更了解他。”
“你關心則亂,當然沒有我看得清……呃,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阿韶姐你看,那群凶神惡煞的和尚,還有那幾個可怕的機關人就要殺過來了。”祖菁顫聲道。
“哼,就看見唐斗一個人在忙活,那個姓風的傻愣愣地坐在那兒,也不知道在幹什麼,裝死嗎?”魚韶的眼光一轉,狠狠瞪了瞪綠水橋上木然而坐的風洛陽,埋怨道。
“小師叔……”祖菁焦急地望著風洛陽,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直低頭沉思的風洛陽忽然抬起頭來,朝著綠水橋兩頭環顧了一圈,似乎有話要說。因為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是唐斗出面和年幫龍門的頭面人物交涉,風洛陽只是在機關堂出場的時候,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此刻見到他的樣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雖然風洛陽天下第一劍之名多年來一直遭到質疑,但是這道絢爛奪目的光環仍然將他照耀得流光溢彩。天下第一劍有話要說,哪怕是江湖上最蠻橫狂野的魔頭也不得不凝神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