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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祖菁嗔怒地一把放開唐斗的手。
“哎呀,還是回到南山舒服,連山風都聞著親切。”唐斗深深吸了一口氣,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隨口問道,“老風呢?”
聽到他問到風洛陽,祖菁和魚韶都神色一黯。
看到她們的神情,唐斗心頭一沉:“我來梧桐嶺之前已經在江湖上聽說了老風和荊笑侯的比劍,他傷得很重嗎?”
“他傷的不是身,而是心。這幾天來,雖然劍傷漸漸好轉,但是人卻越來越沒有精神。荊世伯的戰死,對他的打擊很大。”魚韶嘆息了一聲,低聲道。
“師叔是他一生的偶像,又是他的授業恩師,他卻不得不將他殺死,這樣的打擊,就算是小師叔也難以承受。”祖菁說到這裡,雙眼一紅,“他最近憂鬱得很,連早課都不做了。”
“阿?不做早課,這還是老風嗎?”唐斗驚道,“快,我要去看看他。”他的話音未落,忽然背後傳來一聲呼喚:“大少!”
他轉頭一看,卻赫然看見風洛陽在一個唐門夥計的攙扶下,從鳳凰客棧大門蹣跚地走出來,朝他遠遠地打著招呼。
“老風!”“你起來啦!”“小師叔!”唐斗,魚韶和祖菁看到風洛陽奇蹟般地下了床,都是又驚又喜,連忙圍了上去,祖菁搶著扶住風洛陽另一邊胳膊,生怕他因為走動而讓肩膀上的傷口撕裂。
風洛陽和唐斗對望了一眼,心中同時湧起一番劫後餘生的感慨。他們互相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擁抱一下,但是又怕互相弄疼了對方身上的傷勢,於是仿佛機關人一般僵硬地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就算是拙劣的互相問候。
風洛陽緩慢地將自己的大小眼在唐斗的全身轉了一遍,開口問道:“大少,在劍南打了一個轉,身上沒有缺斤少兩嗎?”
唐斗仰天大笑:“不但沒有少,而且還多了幾樣東西。”看到風洛陽忽然間變得鐵青的臉色,他連忙解釋道:“你想哪兒去了,不是窟窿!來,見識見識!”他一把解開自己的秀士服,露出裡面的緊身服。風洛陽,魚韶和祖菁抬眼望去,只見這緊身服上下多了兩排密密麻麻的鐵筒。唐斗接著一擼雙手袖口,露出他的胳膊,卻看到在他胳膊上也各綁著一圈鐵筒。
“阿斗,這難道是……?”魚韶臉色一變,倒吸一口涼氣。
“嘿嘿,猜得一點都沒錯,這就是當年巧手匠李讀威震天下的夜雨洗殘荷。”唐斗得意洋洋地說,“一共十八筒,我全讓人裝在我的身上了,用機括連在我手臂的肌肉上,稍一縮手,便是萬箭齊發,真是人見殺人,佛見殺佛。”
“但是你這樣怎麼吃飯睡覺上廁所啊?萬一你打了個噴嚏怎麼辦?”祖菁歪著頭皺眉問道。
唐斗被她問得一愣,咽了口唾沫:“還沒試過。”眾人頓時笑了起來,連一直陰沉著臉色的風洛陽都忍不住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笑容。
“啊哈,”唐斗尷尬地打了個哈哈兒,用力一拍風洛陽的肩膀,“老風,你和荊笑侯打了這麼轟轟烈烈的一場,應該也多了些東西做留念吧?”
風洛陽微微一呲牙:“不錯,肩膀上多了一個洞。”
“哎喲,是嗎?哪個肩膀?”唐斗連忙問道。
風洛陽木然指了指唐斗用力拍過的肩膀:“這個。”唐斗一臉尷尬,忙不迭地將手從他肩膀上移開,藏到背後。
魚韶笑著輕輕按住風洛陽和唐斗的肩膀,柔聲道:“你們這兩個好兄弟分別了這麼久,應該好好聊聊,我去安排唐門兄弟們去休息。廚房裡有幾瓶好酒,儘管去拿。夜裡開宴為阿斗接風,別忘了回來。”
風洛陽和唐斗互望一眼,同時點頭。
暮色將至的梧桐嶺上卻一反常態地燈火通明。鳳凰客棧,鳳凰賭坊裡面開了足有一百席的大宴,從劍南回來的唐門子弟,從各地趕來相聚的乘風風媒歡聚一堂。江湖兒女對酒高唱,乘興起舞,放懷痛飲,談起各自在梧桐嶺和劍南道的遭遇,無不擊節歡笑,混忘了天下江湖被魔潮的陰影籠罩,明朝此刻,誰也不知此身將歸何處。
風洛陽和唐斗仰臥在斷頭崖壁側的龍爪松頂,遙遙望著山下客棧酒坊中的燈火,各自悶頭痛飲著手中的阿婆清酒。
“……原來唐釘的死,有這許多曲折。”風洛陽沉默了良久,終於緩緩說道。
“嗯,都是因為我任性妄為,讓阿釘苦守劍南十年。他終於受不了了,我又豈能怪他。如果沒有唐萬壑的攪和,我就算讓他做唐門之主又如何?我終於還是負了他。”唐斗說到這裡,苦嘆一聲,悶頭喝了一口酒。
“不錯,你的確負了唐釘,就像我負了師叔。”風洛陽說到這裡,陪著唐斗灌下一口酒。
“你負了荊笑侯?我記得你可沒逼著他喝什麼神藥!”唐斗奇怪地說。
“我學會了三分不舍劍,應該去把小無相功教給師叔,這樣雖然使不了十全十美的十分不舍劍,但是至少三分的功力也能暫解他學劍的饑渴,不會讓他控制不住,去喝那南疆神藥。可惜,我太執著於天山給我的恩情,不敢把天山收藏的心法教給本門前輩,終於讓師叔走上了入魔的不歸路。最後,我不得不親手殺死他。是我負了他。”風洛陽說到這裡,再次仰頭灌了一口酒。
“門派之分何足道,你果然是負了荊笑侯。”唐斗嘆息一聲,“如果我是你,定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小無相功教給你的寶貝師叔。”
“而我若是你,十年前已經把唐釘調到了中原。”風洛陽喃喃地說。
“所以說,人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悲劇,你我若不負他們,便不是風洛陽和唐鬥了。”唐斗忽然抬起頭來,咧嘴一笑。
“你倒想得開。”風洛陽慘然一笑,朝唐斗舉了舉酒罈,直起脖子再灌了一口酒。
“嘿嘿,喂,老風,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阿韶可曾提起過我,想起過我,掛念過我?”唐斗忽然問道。
風洛陽放下酒罈,思索了一番,猛然一挑雙眉:“你不說,也許我就忘記了,現在想想,這些日子阿韶經常提起你,而且很多時候會神思不屬,又一次我看到她看過一條消息之後臉色慘白,淚光閃動,好像死了親人一樣。後來我想到,那條消息也許是劍南發過來的,那個時候沒人知道你還活著,她定是以為你遇難了。”
“真的真的?”唐斗興奮得猛地直起身子,熱切地舔著嘴唇,“哎呀,真想看到阿韶當時的樣子,你說她會為我哭嗎?她會把我當作親人嗎?她真的經常提起我嗎?”
他猛然轉過頭,審視地看了風洛陽一眼:“你不會是故意安慰我吧?”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需要我故意安慰你嗎?”風洛陽木訥地皺眉問道。
看著他的樣子,唐斗鬆了一口氣:“對對,你不會,沒理由。這麼說,你說的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