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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祭畢,陳敬濟下來還禮,請去卷棚內三湯五割,管待出門不題。

    且說那日院中李家虔婆,聽見西門慶死了,鋪謀定計,備了一張祭桌,使了李桂卿、李桂姐坐轎子來上紙弔問。月娘不出來,都是李嬌兒、孟玉樓在上房管待。李家桂卿、桂姐悄悄對李嬌兒說:“俺媽說,人已是死了,你我院中人,守不的這樣貞節!自古千里長棚,沒個不散的筵席。教你手裡有東西,悄悄教李銘稍了家去防後。你還恁傻!常言道:‘揚州雖好,不是久戀之家。’不拘多少時,也少不的離他家門。”那李嬌兒聽記在心。

    不想那日韓道國妻王六兒,亦備了張祭桌,喬素打扮,坐轎子來與西門慶燒紙。在靈前擺下祭祀,只顧站著。站了半日,白沒個人兒出來陪待。原來西門慶死了,首七時分,就把王經打發家去不用了。小廝每見王六兒來,都不敢進去說。那來安兒不知就裡,到月娘房裡,向月娘說:“韓大嬸來與爹上紙,在前邊站了一日了,大舅使我來對娘說。”這吳月娘心中還氣忿不過,便喝罵道:“怪賊奴才,不與我走,還來甚麼韓大嬸、(毛必)大嬸,賊狗攮的養漢yín婦,把人家弄的家敗人亡,父南子北,夫逃妻散的,還來上甚麼(毛必)紙!”一頓罵的來安兒摸門不著,來到靈前。吳大舅問道:“對後邊說了不曾?”來安兒把嘴谷都著不言語。問了半日,才說:“娘稍出四馬兒來了。”這吳大舅連忙進去,對月娘說:“姐姐,你怎麼這等的?快休要舒口!自古人惡禮不惡。他男子漢領著咱偌多的本錢,你如何這等待人?好名兒難得,快休如此。你就不出去,教二姐姐、三姐姐好好待他出去,也是一般。做甚麼恁樣的,教人說你不是。”那月娘見他哥這樣說,才不言語了。良久,孟玉樓出來,還了禮,陪他在靈前坐的。只吃一鍾茶,婦人也有些省口,就坐不住,隨即告辭起身去了。正是:  

    誰人汲得西江水,難免今朝一面羞。

    那李桂卿、桂姐、吳銀兒都在上房坐著,見月娘罵韓道國老婆yín婦長、yín婦短,砍一株損百枝,兩個就有些坐不住,未到日落,就要家去。月娘再三留他姐兒兩個:“晚夕夥計每伴宿,你每看了提偶,明日去罷。”留了半日,桂姐、銀姐不去了,只打發他姐姐桂卿家去了。到了晚夕,僧人散了,果然有許多街坊、夥計、主管,喬大戶、吳大舅、吳二舅、沈姨父、花子繇、應伯爵、謝希大、常峙節,也有二十餘人,叫了一起偶戲,在大卷棚內,擺設酒席伴宿。提演的是“孫榮、孫華殺狗勸夫”戲文。堂客都在靈旁廳內,圍著幃屏,放下簾來,擺放桌席,朝外觀看。李銘、吳惠在這裡答應,晚夕也不家去了。不一時,眾人都到齊了。祭祀已畢,卷棚內點起燭來,安席坐下,打動鼓樂,戲文上來。直搬演到三更天氣,戲文方了。

    原來陳敬濟自從西門慶死後,無一日不和潘金蓮兩個嘲戲,或在靈前溜眼,帳子後調笑。於是趕人散一亂,眾堂客都往後邊去了,小廝每都收家活,這金蓮趕眼錯,捏了敬濟一把,說道:“我兒,你娘今日成就了你罷。趁大姐在後邊,咱就往你屋裡去罷。”敬濟聽了,得不的一聲,先往屋裡開門去了。婦人黑影里,抽身鑽入他房內,更不答話,解開褲子,仰臥在炕上,雙鳧飛首,教陳敬濟好耍。正是:色膽如天怕甚事,鴛幃雲雨百年情。真箇是:  

    二載相逢,一朝配偶;數年姻眷,一旦和諧。一個柳腰款擺,一個玉精忙舒。耳邊訴雨意雲情,枕上說山盟海誓。鶯恣蝶采,旖妮搏弄百千般;狂雨羞雲,嬌媚施逞千萬態。一個不住叫親親,一個摟抱呼達達。得多少柳色乍翻新樣綠,花容不減舊時紅。

    霎時雲雨了畢,婦人恐怕人來,連忙出房,往後邊去了。到次日,這小伙兒嘗著這個甜頭兒,早辰走到金蓮房來,金蓮還在被窩裡未起來。從窗眼裡張看,見婦人被擁紅雲,粉腮印玉,說道:“好管庫房的,這咱還不起來!今日喬親家爹來上祭,大娘分付把昨日擺的李三、黃四家那祭桌收進來罷。你快些起來,且拿鑰匙出來與我。”婦人連忙教春梅拿鑰匙與敬濟,敬濟先教春梅樓上開門去了。婦人便從窗眼裡遞出舌頭,兩個咂了一回。正是得多少脂香滿口涎空咽,甜唾-心溢肺jian。有詞為證:

    恨杜鵑聲透珠簾。心似針簽,情似膠粘。我則見笑臉腮窩愁粉黛,瘦損春纖寶髻亂,雲松翠鈿。睡顏酡,玉減紅添。檀口曾沾。到如今唇上猶香,想起來口內猶甜。

    良久,春梅樓上開了門,敬濟往前邊看搬祭祀去了。不一時,喬大戶家祭來擺下。喬大戶娘子並喬大戶許多親眷,靈前祭畢。吳大舅、吳二舅、甘夥計陪侍,請至卷棚內管待。李銘、吳惠彈唱。那日鄭愛月兒家也來上紙弔孝。月娘俱令玉樓打發了孝裙束腰,後邊與堂客一同坐的。鄭愛月兒看見李桂姐、吳銀姐都在這裡,便嗔他兩個不對他說:“我若知道爹沒了,有個不來的!你每好人兒,就不會我會兒去。”又見月娘生了孩兒,說道:“娘一喜一憂。惜乎爹只是去世太早了些兒,你老人家有了主兒,也不愁。”月娘俱打發了孝,留坐至晚方散。  

    到二月初三日,西門慶二七,玉皇廟吳道官十六眾道士,在家念經做法事。那日衙門中何千戶作創,約會了劉、薛二內相,周守備、荊都統、張團練、雲指揮等數員武官,合著上了壇祭。月娘這裡請了喬大戶、吳大舅、應伯爵來陪待,李銘、吳惠兩個小優兒彈唱,卷棚管待去了。俱不必細說。到晚夕念經送亡。月娘分付把李瓶兒靈床連影抬出去,一把火燒了。將箱籠都搬到上房內堆放。奶子如意兒並迎春收在後邊答應,把繡春與了李嬌兒房內使喚。將李瓶兒那邊房門,一把鎖鎖了。可憐正是:畫棟雕梁猶未乾,堂前不見痴心客。有詩為證:

    襄王台下水悠悠,一種相思兩樣愁。

    月色不如人事改,夜深還到粉牆頭。

    那時李銘日日假以孝堂助忙,暗暗教李嬌兒偷轉東西與他掖送到家,又來答應,常兩三夜不往家去,只瞞過月娘一人眼目。吳二舅又和李嬌兒舊有首尾,誰敢道個不字。初九日念了三七經,月娘出了暗房,四七就沒曾念經。十二日,陳敬濟破了土回來。二十日早發引,也有許多冥器紙札,送殯之人終不似李瓶兒那時稠密。臨棺材出門,也請了報恩寺朗僧官起棺,坐在轎上,捧的高高的,念了幾句偈文。念畢,陳敬濟摔破紙盆,棺材起身,合家大小孝眷放聲號哭。吳月娘坐魂轎,後面坐堂客上轎,都圍隨材走,徑出南門外五里原祖塋安厝。陳敬濟備了一匹尺頭,請雲指揮點了神主,陰陽徐先生下了葬。眾孝眷掩土畢。山頭祭桌,可憐通不上幾家,只是吳大舅、喬大戶、何千戶、沈姨夫、韓姨夫與眾夥計五六處而已。吳道官還留下十二眾道童回靈,安於上房明間正寢。陰陽灑掃已畢,打發眾親戚出門。吳月娘等不免伴夫靈守孝。一日暖了墓回來,答應班上排軍節級,各都告辭回衙門去了。西門慶五七,月娘請了薛姑子、王姑子、大師父、十二眾尼僧,在家誦經禮懺,超度夫主生天。吳大妗子並吳舜臣媳婦,都在家中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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