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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把西門慶枕邊風月盡付與嬌婿,一個將韓壽偷香手段悉送與情娘。

    正是:寫成今世不休書,結下來生歡喜帶。

    秋jú看到眼裡,口中不說,心內暗道:”他們還在人前撇清要打我,今日卻真實被我看見了。到明日對大娘說,莫非又說騙嘴張舌賴我不成!“於是瞧了個不亦樂乎,依舊還往廚房中睡去了。

    三個整狂到三更時分才睡。春梅未曾天明先起來,走到廚房,見廚房門開了,便問秋jú。秋jú道:”你還說哩。我尿急了,往那裡溺?我拔開鳥吊,出來院子裡溺尿來。“春梅道:”成精奴才,屋裡放著榪子,溺不是!“秋jú道:”我不知榪子在屋裡。“兩個後邊聒噪,敬濟天明起來,早往前邊去了。正是:

    兩手劈開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門。

    那婦人便問春梅:”後邊亂甚麼?“這春梅如此這般,告說秋jú夜裡開門一節。婦人發恨要打秋jú。這秋jú早辰又走來後邊,報與月娘知道,被月娘喝了一聲,罵道:”賊葬弄主子的奴才!前日平空走來,輕事重報,說他主子窩藏陳姐夫在房裡,明睡到夜,夜睡到明,叫了我去。他主子正在床上放炕桌兒穿珠花兒,那得陳姐夫來?落後陳姐夫打前邊來,恁一個弄主子的奴才!一個大人放在屋裡,端的是糖人兒,不拘那裡安放了?一個砂子那裡發落?莫不放在眼裡不成?傳出去,知道的是你這奴才葬送主子。不知道的,只說西門慶平日要的人強多了,人死了多少時兒,老婆們一個個都弄的七顛八倒。恰似我的這孩子,也有些甚根兒不正一般。“於是要打秋jú。唬得秋jú往前邊疾走如飛,再不敢來後邊說了。  

    婦人聽見月娘喝出秋jú,不信其事,心中越發放大膽了。西門大姐聽見此言,背地裡審問敬濟。敬濟道:”你信那汗邪了的奴才!我昨日見在鋪里上宿,幾時往花園那邊去來?花園門成日關著。“大姐罵道:”賊囚根子,你別要說嘴,你若有風吹糙動,到我耳朵內,惹娘說我,你就信信脫脫去了,再也休想在這屋裡了。“敬濟道:”是非終日有,不聽自然無。大娘眼見不信他。“大姐道:”得你這般說就好了。“正是:

    誰料郎心輕似絮,那知妾意亂如絲。

    第八十四回吳月娘大鬧碧霞宮曾靜師化緣雪澗洞詩曰:

    一自當年折鳳凰,至今情緒幾惶惶。

    蓋棺不作橫金婦,入地還從折桂郎。

    彭澤曉煙歸宿夢,瀟湘夜雨斷愁腸。

    新詩寫向空山寺,高掛雲帆過豫章。

    說話一日,吳月娘請將吳大舅來商議,要往泰安州頂上與娘娘進香,因西門慶病重之時許的願心。吳大舅道:“既要去,須是我同了你去。”一面備辦香燭紙馬祭品之物,玳安、來安兒跟隨,雇了三個頭口,月娘便坐一乘暖轎,分付孟玉樓、潘金蓮、孫雪娥、西門大姐:“好生看家,同奶子如意兒、眾丫頭好生看孝哥兒。後邊儀門無事早早關了,休要出外邊去。”又分付陳敬濟:“休要那去,同傅夥計大門首看顧。我約莫到月盡就來家了。”十五日早辰燒紙通信,晚夕辭了西門慶靈,與眾姊妹置酒作別,把房門、各庫門房鑰匙交付與小玉拿著。次日早五更起身,離了家門,一行人奔大路而去。那秋深時分,天寒日短,一日行程六七十里之地。未到黃昏,投客店村房安歇,次日再行。一路上,秋雲淡淡,寒雁淒淒,樹木凋落,景物荒涼,不勝悲愴。  

    話休饒舌。一路無詞,行了數日,到了泰安州,望見泰山,端的是天下第一名山,根盤地腳,頂接天心,居齊魯之邦,有岩岩之氣象。吳大舅見天晚,投在客店歇宿一宵。次日早起上山,望岱嶽廟來。那岱嶽庫就在山前,乃累朝祀典,歷代封禪,為第一廟貌也。但見:

    廟居岱嶽,山鎮乾坤,為山嶽之尊,乃萬福之領袖。山頭倚檻,直望弱水蓬萊;絕頂攀松,都是濃雲薄霧。樓台森聳,金烏展翅飛來;殿宇稜層,玉兔騰身走到。雕樑畫棟,碧瓦朱檐,鳳扉亮-映黃紗,龜背繡簾垂錦帶。遙觀聖像,九獵舞舜目堯眉;近觀神顏,袞龍袍湯肩禹背。御香不斷,天神飛馬報丹書;祭祀依時,老幼望風祈護福。嘉寧殿祥雲香靄,正陽門瑞氣盤旋。

    正是:萬民朝拜碧霞宮,四海皈依神聖帝。

    吳大舅領月娘到了岱嶽廟,正殿上進了香,瞻拜了聖像,廟祝道士在旁宣念了文書。然後兩廊都燒化了紙錢,吃了些齋食。然後領月娘上頂,登四十九盤,攀藤攬葛上去。娘娘金殿在半空中雲煙深處,約四五十里,風雲雷雨都望下觀看。月娘眾人從辰牌時分岱嶽廟起身,登盤上頂,至申時已後方到。娘娘金殿上朱紅牌扁,金書“碧霞宮”三字。進入宮內,瞻禮娘娘金身。怎生模樣?但見:

    

    頭綰九龍飛鳳髻,身穿金縷絳綃衣。藍田玉帶曳長裾,白玉圭璋(敬木)彩袖。臉如蓮萼,天然眉目映雲鬟;唇似金朱,自在規模端雪體。猶如王母宴瑤池,卻似嫦娥離月殿。正大仙雲描不就,威嚴形象畫難成。

    月娘瞻拜了娘娘仙容,香案邊立著一個廟祝道士,約四十年紀,生的五短身材,三溜髭鬚,明眸牿齒,頭戴簪冠,身披絳服,足登雲履,向前替月娘宣讀了還願文疏,金爐內炷了香,焚化了紙馬金銀,令小童收了祭供。

    原來這廟祝道士,也不是個守本分的,乃是前邊岱嶽廟裡金住持的大徒弟,姓石,雙名伯才,極是個貪財好色之輩,趨時攬事之徒。這本地有個殷太歲,姓殷,雙名天錫,乃是本州知州高廉的妻弟。常領許多不務本的人,或張弓挾彈,牽架鷹犬,在這上下二宮,專一睃看四方燒香婦女,人不敢惹他。這道士石伯才,專一藏jian蓄詐,替他賺誘婦女到方丈,任意jianyín,取他喜歡。因見月娘生的姿容非俗,戴著孝冠兒,若非官戶娘子,定是豪家閨眷;又是一位蒼白髭髯老子跟隨,兩個家童,不免向前稽首,收謝神福:“請二位施主方丈一茶。”吳大舅便道:“不勞生受,還要趕下山去。”伯才道:“就是下山也還早哩。”

    不一時,請至方丈,裡面糊的雪白,正面放一張芝麻花坐床,柳黃錦帳,香几上供養一幅洞賓戲白牡丹圖畫,左右一對聯,大書著:“兩袖清風舞鶴,一軒明月談經。”伯才問吳大舅上姓,大舅道:“在下姓吳,這個就是舍妹吳氏,因為夫主來還香願,不當取擾上宮。”伯才道:“既是令親,俱延上坐。”他便主位坐了,便叫徒弟看茶。原來他手下有兩個徒弟,一個叫郭守清,一個名郭守禮,皆十六歲,生得標緻,頭上戴青段道髻,身穿青絹道服,腳上涼鞋淨襪,渾身香氣襲人。客至則遞茶遞水,斟酒下菜。到晚來,背地便拿他解饞填餡。不一時,守清、守禮安放桌兒,就擺齋上來,都是美口甜食,蒸堞餅饊,各樣菜蔬,擺滿春台。每人送上甜水好茶,吃了茶,收下家火去。就擺上案酒。大盤大碗肴饌,都是雞鵝魚鴨上來。用琥珀鑲盞,滿泛金波。吳月娘見酒來,就要起身,叫玳安近前,用紅漆盤托出一匹大布、二兩白金,與石道士作致謝之禮。吳大舅便說:“不當打攪上宮,這些微禮致謝仙長。不勞見賜酒食,天色晚來,如今還要趕下山去。”慌的石伯才致謝不已,說:“小道不才,娘娘福蔭,在本山碧霞宮做個住持,仗賴四方錢糧,不管待四方財主,作何項下使用?今聊備粗齋薄饌,倒反勞見賜厚禮,使小道卻之不恭,受之有愧。”辭謝再三,方令徒弟收下去。一面留月娘、吳大舅坐:“好歹坐片時,略飲三杯,盡小道一點薄情而已。”吳大舅見款留懇切,不得已和月娘坐下。不一時,熱下飯上來。石道士分付徒弟:“這個酒不中吃,另打開昨日徐知府老爺送的那一壇透瓶香荷花酒來,與你吳老爹用。”不一時,徒弟另用熱壺篩熱酒上來。先滿斟一杯,雙手遞與月娘,月娘不肯接。吳大舅道:“舍妹他天性不用酒。”伯才道:“老夫人一路風霜,用些何害?好歹淺用些。”一面倒去半鍾,遞上去與月娘接了。又斟一杯遞與吳大舅,說:“吳老爹,你老人家試用此酒,其味如何?”吳大舅飲了一口,覺香甜絕美,其味深長,說道:“此酒甚好。”伯才道:“不瞞你老人家說,此是青州徐知府老爹送與小道的酒。他老夫人、小姐、公子,年年來岱嶽廟燒香建醮,與小道相交極厚。他小姐;衙內又寄名在娘娘位下。見小道立心平淡,殷勤香火,一味至誠,甚是敬愛小道。常年,這岱嶽廟上下二宮錢糧,有一半徵收入庫。近年多虧了我這恩主徐知府老爹題奏過,也不徵收,都全放常住用度,侍奉娘娘香火,余者接待四方香客。”這裡說話,下邊玳安、來安、跟從轎夫,下邊自有坐處,湯飯點心,大盤大碗酒肉,都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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