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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東京翟管家寄書來,知道西門慶死了,聽見韓道國說,他家中有四個彈唱出色女子,該多少價錢,說了去,兌銀子來,要載到京中答應老太太。月娘見書,慌了手腳,叫將來保來計議,與他去好,不與他去好。來保進入房中,也不叫娘,只說:“你娘子人家不知事,不與他去,就惹下禍了。這個都是過世老頭兒惹的,恰似賣富一般,但擺酒請人,就叫家樂出去,有個不傳出去的?何況韓夥計女兒又在府中答應老太太,有個不說的?我前日怎麼說來,今果然有此勾當鑽出來。你不與他,他裁派府縣,差人坐名兒來要,不怕你不雙手兒奉與他,還是遲了。難說四個都與他,不如今日胡亂打發兩個與他,還做麵皮。”這月娘沉吟半晌。孟玉樓房中蘭香,與金蓮房中春梅,都不好打發。繡春又要看哥兒,不出門。因問他房中玉簫與迎春,情願要去。以此就差來保,僱車輛裝載兩個女子,往東京太師府中來。不料來保這廝,在路上把這兩個女子都jian了。有日到東京,會見韓道國夫婦,把前後事都說了。韓道國謝來保道:“若不是親戚看顧我,在家阻住,我雖然不怕他,也未免多一番唇舌。”翟謙看見迎春、玉簫兩個都生的好模樣兒,一個會箏,一個會弦子,都不上十七八歲,進入府中伏侍老太太,賞出兩錠元寶來。這來保還克了一錠,到家只拿出一錠元寶來與月娘,還將言語恐嚇月娘說:“若不是我去,還不得他這錠元寶拿家來。你還不知,韓夥計兩口兒在那府中好不受用富貴,獨自住著一所宅子,呼奴使婢,坐五行三。翟管家以老爹呼之,他家女兒韓愛姐,日逐上去答應老太太,寸步不離,要一奉十,揀口兒吃用,換套穿衣。如今又會寫,又會算,福至心靈,出落得好長大身材,姿容美貌。前日出來見我,打扮得如瓊林玉樹一般,百伶百俐,一口一聲叫我保叔。如今咱家這兩個家樂到那裡,還在他手裡墳針線哩。”說畢,月娘還甚是知感他不盡。打發他酒饌吃了,與他銀子又不受,拿了一匹段子與他妻惠祥做衣服穿,不在話下。  

    這來保一日同他妻弟劉倉,往臨清馬頭上,將封寄店內布貨,盡行賣了八百兩銀子,暗賣下一所房子,就在劉倉右邊門首,就開雜貨鋪兒。他便日逐隨倚祀會茶。他老婆惠祥,要便對月娘說,假推往娘家去。到房子裡,從新換了頭面衣服,珠子箍兒,插金戴銀,往王六兒娘家王母豬家扳親家,行人情,坐轎看他家女兒去來。到房子裡,依舊換了慘澹衣裳,才往西門慶家中來,只瞞過月娘一人不知。來保這廝,常時吃醉了,來月娘房中,嘲話調戲,兩番三次。不是月娘為人正大,也被他說念的心邪,上了道兒。又有一般小廝媳婦,在月娘根前,說他媳婦子在外與王母豬作親家,插金戴銀,行三坐五。潘金蓮也對月娘說了幾次,月娘不信。

    惠祥聽了此言,在廚房中罵大罵小。來保便裝胖字蠢,自己誇獎,說眾人:“你每隻好在家裡說炕頭子上嘴罷了!相我水皮子上,顧瞻將家中這許多銀子貨物來家。若不是我,都吃韓夥計老年箝嘴,拐了往東京去。只呀的一聲,干丟在水裡也不響。如今還不道俺每一個‘是’,說俺轉了主子的錢了,架俺一篇是非。正是割股的也不知,烯香的也不知。自古信人調,丟了瓢。”媳婦子惠祥便罵:“賊嚼舌根的yín婦!說俺兩口子轉的錢大了,在外行三坐五扳親。老道出門,問我姊那裡借的幾件子首飾衣裳,就說是俺落的主子銀子治的!要擠撮俺兩口子出門,也不打緊。等俺每出去,料莫天也不著餓水鴉兒吃糙。我洗淨著眼兒,看你這些yín婦奴才,在西門慶家裡住牢著!”月娘見他罵大罵小,尋由頭兒和人嚷,鬧上吊;漢子又兩番三次,無人處在根前無禮,心裡也氣得沒入腳處,只得交他兩口子搬離了家門。這來保就大剌剌和他舅子開起個布鋪來,發賣各色細布,日逐會親友,行人情,不在話下。正是:  

    勢敗奴欺主,時衰鬼弄人。

    第八十二回陳敬濟弄一得雙潘金蓮熱心冷麵詩曰:

    聞道雙銜鳳帶,不妨單著鮫綃。夜香知為阿誰燒?悵望水沉煙梟。雲鬢風前綠卷,玉顏想處紅潮,莫交空負可憐宵,月下雙灣步俏。右調《西江月》

    話說潘金蓮與陳敬濟,自從在廂房裡得手之後,兩個人嘗著甜頭兒,日逐白日偷寒,黃昏送暖。或倚肩嘲笑,或並坐調情,掐打揪-,通無忌憚。或有人跟前不得說話,將心事寫了,搓成紙條兒,丟在地下,你有話傳與我,我有話傳與你。一日,四月天氣,潘金蓮將自己袖的一方銀絲汗貼兒,裹著一個紗香袋兒,裡面裝一縷頭髮並些松柏兒,封的停當,要與敬濟。不想敬濟不在廂房內,遂打窗眼內投進去。後敬濟進房,看見彌封甚厚,打開卻是汗巾香袋兒,紙上寫一詞,名《寄生糙》:

    將奴這銀絲帕,並香囊寄與他。當初結下青絲髮。松柏兒要你常牽掛,淚珠兒滴寫相思話。夜深燈照的奴影兒孤,休負了夜深潛等荼縻架。

    敬濟見詞上約他在荼縻架下等候,私會佳期。隨即封了一柄湘妃筆金扇兒,亦寫了一詞在上回答他,袖入花園內。不想月娘正在金蓮房中坐著,這敬濟三不知,走進角門就叫:“可意人在家不在?”這金蓮聽見是他語音,恐怕月娘聽見決撒了,連忙掀帘子走出來。看著他擺手兒,佯說:“我道是誰,原來是陳姐夫來尋大姐。大姐剛才在這裡,和他每往花園亭子上摘花兒去了。”這敬濟見有月娘在房裡,就把物事暗暗遞與婦人袖了,他就出去了。月娘便問:“陳姐夫來做甚麼?”金蓮道:“他來尋大姐,我回他往花園中去了。”以此瞞過月娘。少頃,月娘起身回後邊去了。金蓮向袖中取出拆開,卻是湘妃竹金扇兒一柄,上面一種青蒲,半溪流水,有《水仙子》一首詞兒:

    紫竹白紗甚逍遙,綠囗青蒲巧製成,金鉸銀錢十分妙。美人兒堪用著,遮炎天少把風招。有人處常常袖著,無人處慢慢輕搖,休教那俗人見偷了。

    婦人看見其詞,到於晚夕月上時,早把春梅、秋jú兩個丫頭打發些酒與他吃,關在那邊炕屋睡。然後自在房中,綠半啟,絳燭高燒,收拾床鋪衾枕,薰香澡牝,獨立木香棚下,專等敬濟來赴佳期。西門大姐那夜恰好被月娘請去後邊,聽王姑子宣捲去了,只有元宵兒在屋裡。敬濟梯己與了他一方手帕,分付他:“看守房中,我往你五娘那邊下棋去。等大姑娘進來,你快來。”元宵兒應諾了。敬濟得手,走來花園中,只見花篩月影,參差提成映。走到荼縻架下,遠望見婦人摘去冠兒,亂挽烏雲,悄悄在木香棚下獨立。這敬濟猛然從荼縻架下突出,雙手把婦人抱住。把婦人唬了一跳,說:“呸,小短命!猛然外事出來,唬了我一跳。早是我,你摟便將就罷了,若是別人,你也恁膽大摟起來?”敬濟吃得半酣兒,笑道:“早是摟了你,就錯摟了紅娘,也是沒奈何。”兩個於是相摟相抱,攜手進入房中。房中熒煌煌掌著燈燭,桌上設著酒肴,一面頂了角門,並肩而坐飲酒。婦人便問:“你來,大姐在那裡?”敬濟道:“大姐後邊聽宣捲去了,我分付下元宵兒,有事來這裡叫,我只說在這裡下棋。”說畢,上歡笑做一處。飲酒多時,常言“風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不覺竹葉穿心,桃花上臉,一個嘴兒相親,一個腮兒廝-,罩了燈,上床交接。有《六娘子》小詞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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