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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身軀兒小,膽兒大,嘴兒尖,忒潑皮。見了人藏藏躲躲,耳邊廂叫叫唧唧,攪混人半夜三更不睡。不行正人倫,偏好鑽穴隙。更有一樁兒不老實,到底改不的偷饞抹嘴。

    有日,陳敬濟打聽得潘金蓮出來,還在王婆家聘嫁,因提著兩吊銅錢,走到王婆家來。婆子正在門前掃驢子撒的糞。這敬濟向前深深地唱個喏。婆子問道:”哥哥,你做甚麼?“敬濟道:”請借裡邊說話。“王婆便讓進裡面。敬濟便道:”動問西門大官人宅內,有一位娘子潘六姐,在此出嫁?“王婆便道:”你是他甚麼人?“那敬濟嘻嘻笑道:”不瞞你老人家說,我是他兄弟,他是我姐姐。“那王婆子眼上眼下,打量他一回,說:”他有甚兄弟,我不知道,你休哄我。你莫不是他家女婿姓陳的,在此處撞蠓子,我老娘手裡放不過。“敬濟笑向腰裡解下兩吊銅錢來,放在面前,說:”這兩吊錢權作王奶奶一茶之費,教我且見一面,改日還重謝你老人家。“婆子見錢,越發喬張致起來,便道:”休說謝的話。他家大娘子分付將來,不許教閒雜人來看他。咱放倒身說話,你既要見這雌兒一面,與我五兩銀子,見兩面與我十兩。你若娶他,便與我一百兩銀子,我的十兩媒人錢在外。我不管閒帳。你如今兩串錢兒,打水不渾的,做甚麼?“敬濟見這虔婆口硬,不收錢,又向頭上拔下一對金頭銀腳簪子,重五錢,殺雞扯腿跪在地下,說道:”王奶奶,你且收了,容日再補一兩銀子來與你,不敢差了。且容我見他一面,說些話兒則個。“那婆子於是收了簪子和錢,分付:”你進去見他,說了話就與我出來。不許你涎眉睜目,只顧坐著。所許那一兩頭銀子,明日就送來與我。“於是掀簾,放敬濟進裡間。婦人正坐在炕上,看見敬濟,便埋怨他道:”你好人兒!弄的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有上稍,沒下稍,出醜惹人嫌。你就影兒也不來看我看兒了。我娘兒們好好的,拆散的你東我西,皆是為誰來?“說著,扯住敬濟,只顧哭泣。王婆又嗔哭,恐怕有人聽見。敬濟道:”我的姐姐,我為你剮皮剮肉,你為我受氣耽羞,怎不來看你?昨日到薛嫂兒家,已知春梅賣在守備府里去了,才打聽知你出離了他家門,在王奶奶這邊聘嫁。今日特來見你一面,和你計議。咱兩個恩情難捨,拆散不開,如之奈何?我如今要把他家女兒休了,問他要我家先前寄放金銀箱籠。他若不與我,我東京萬壽門一本一狀進下來,那裡他雙手奉與我還是遲了。我暗地裡假名托姓,一頂轎子娶到你家去,咱兩個永遠團圓,做上個夫妻,有何不可?“婦人道:”現今王乾娘要一百兩銀子,你有這些銀子與他?“敬濟道:”如何人這許多?“婆子說道:”你家大丈母說,當初你家爹,為他打個銀人兒也還多,定要一百兩銀子,少一絲毫也成不的。“敬濟道:”實不瞞你老人家說,我與六姐打得熱了,拆散不開,看你老人家下顧,退下一半兒來,五六十兩銀子也罷,我往母舅那裡典上兩三間房子,娶了六姐家去,也是春風一度。你老人家少轉些兒罷。“婆子道:”休說五六十兩銀子,八十兩也輪不到你手裡了。昨日湖州販綢絹何官人,出到七十兩;大街坊張二官府,如今見在提刑院掌刑,使了兩個節級來,出到八十兩上,拿著兩卦銀子來兌,還成不的,都回去了。你這小孩兒家,空口來說空話,倒還敢奚落老娘,老娘不道的吃傷了哩!“當下一直走出街上,大吆喝說:”誰家女婿要娶丈母,還來老娘屋裡放屁!“敬濟慌了,一手扯進婆子來,雙膝跪下央及:”王奶奶噤聲,我依王奶奶價值一百兩銀子罷。爭奈我父親在東京,我明日起身往東京取銀子去。“婦人道:”你既為我一場,休與乾娘爭執,上緊取去,只恐來遲了,別人娶了奴去,就不是你的人了。“敬濟道:”我雇頭口連夜兼程,多則半月,少則十日就來了。“婆子道:”常言先下米先食飯,我的十兩銀子在外,休要少了,我先與你說明白著。“敬濟道:”這個不必說,恩有重報,不敢有忘。“說畢,敬濟作辭出門,到家收拾行李,次日早雇頭口,上東京取銀子去。此這去,正是:

    青龍與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第八十七回王婆子貪財忘禍武都頭殺嫂祭兄詩曰:

    悠悠嗟我里,世亂各東西。

    存者問消息,死者為塵泥。

    賤子家既敗,壯士歸來時。

    行久見空巷,日暮氣慘淒。

    但逢狐與狸,豎毛怒裂眥。

    我有鐲鏤劍,對此吐長霓。

    話說陳敬濟雇頭口起身,叫了張團練一個伴當跟隨,早上東京去不題。卻表吳月娘打發潘金蓮出門,次日使春鴻叫薛嫂兒來,要賣秋jú。這春鴻正走到大街,撞見應伯爵,叫住問:“春鴻,你往那裡去?”春鴻道:“大娘使小的叫媒人薛嫂兒去。”伯爵問:“叫媒人做甚麼?”春鴻道:“賣五娘房裡秋jú丫頭。”伯爵又問:“你五娘為甚麼打發出來嫁人?”這春鴻便如此這般,“因和俺姐夫有些說話,大娘知道了,先打發了春梅小大姐,然後打了俺姐夫一頓,趕出往家去了。昨日才打發出俺五娘來。”伯爵聽了,點了點頭兒,說道:“原來你五娘和你姐夫有楂兒,看不出人來。”又向春鴻說:“孩兒,你爹已是死了,你只顧還在他家做甚麼?終是沒出產。你心裡還要歸你南邊去?還是這裡尋個人家跟罷。”春鴻道:“便是這般說。老爹已是沒了,家中大娘好不嚴禁,各處買賣都收了,房子也賣了,琴童兒、畫童兒都走了,也攬不過這許多人口來。小的待回南邊去,又沒順便人帶去。這城內尋個人家跟,又沒個門路。”伯爵道:“傻孩兒,人無遠見,安身不牢。千山萬水,又往南邊去做甚?你肚裡會幾句唱,愁這城內尋不出主兒來答應。我如今舉保個門路與你。如今大街坊張二老爹家,有萬萬貫家財,見頂補了你爹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戶。如今你二娘又在他家做了二房,我把你送到他宅中答應,他見你會唱南曲,管情一箭就上垛,留下你做個親隨大官兒,又不比在你家裡。他性兒又好,年紀小小,又倜儻,又愛好,你就是個有造化的。”這春鴻扒倒地下就磕了個頭:“有累二爹。小的若見了張老爹,得一步之地,買禮與二爹磕頭。”伯爵一把手拉著春鴻說:“傻孩兒,你起來,我無有個不作成人的,肯要你謝?你那得錢兒來!”春鴻道:“小的去了,只怕家中大娘抓尋小的怎了?”伯爵道:“這個不打緊。我問你張二老爹討個貼兒,封一兩銀子與他家。他家銀子不敢受,不怕不把你不雙手兒送了去。”說畢,春鴻往薛嫂兒家,叫了薛嫂兒。見月娘,領秋jú出來,只賣了五兩銀子,交與月娘,不在話下。

    卻說應伯爵領春鴻到張二官宅里見了。張二官見他生的清秀,又會唱南曲,就留下他答應。便拿拜貼兒,封了一兩銀子,送往西門慶家,討他箱子。那日吳月娘家中正陪雲離守娘子范氏吃酒。先是雲離守補在清河左衛做同知,見西門慶死了,吳月娘守寡,手裡有東西,就安心有垂涎圖謀之意。此日正買了八盤羹果禮物,來看月娘。見月娘生了孝哥,范氏房內亦有一女,方兩月兒,要與月娘結親。那日吃酒,遂兩家割衫襟,做了兒女親家,留下一雙金環為定禮。聽見玳安兒拿進張二官府貼兒,並一兩銀子,說春鴻投在他家答應去了,使人來討他箱子衣服。月娘見他見做提刑官,不好不與他,銀子也不曾收,只得把箱子與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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