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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畢,西門慶向伯爵說:“你索落他姐兒三個唱,你也下來酬他一杯兒。”伯爵道:“不打緊,死不了人。等我打發他:仰靠著,直舒著,側臥著,金雞獨立,隨我受用;又一件,野馬踩場,野狐抽絲,猿猴獻果,黃狗溺尿,仙人指路,──哥,隨他揀著要。”愛香道:“我不好罵出來的,汗邪了你這賊花子,胡說亂道的。”應伯爵用酒碟安三個鍾兒,說:“我兒,你每在我手裡吃兩鍾。不吃,望身上只一潑。”愛香道:“我今日忌酒。”愛月兒道:“你跪著月姨,教我打個嘴巴兒,我才吃。”伯爵道:“銀姐,你怎的說?”吳銀兒道:“二爹,我今日心裡不自在,吃半盞兒罷。”愛月兒道:“花子,你不跪,我一百年也不吃。”黃四道:“二叔,你不跪,顯的不是趣人。也罷,跪著不打罷。”愛月兒道:“跪了也不打多,只教我打兩個嘴巴兒罷。”伯爵道:“溫老先兒,你看著,怪小yín婦兒只顧趕盡殺絕。”於是奈何不過,真箇直撅兒跪在地下。那愛月兒輕揎彩袖,款露春纖,罵道:“賊花子,再可敢無禮傷犯月姨了?──高聲兒答應。你不答應,我也不吃。”伯爵無法可處,只得應聲道:“再不敢傷犯月姨了。”這愛月兒方連打了兩個嘴巴,方才吃那鍾酒。伯爵起來道:“好個沒仁義的小yín婦兒,你也剩一口兒我吃。把一鍾酒都吃的淨淨兒的。”愛月兒道:“你跪下,等我賞你一鍾吃。”於是滿滿斟上一杯,笑望伯爵口裡只一灌。伯爵道,“怪小yín婦兒,使促狹灌撒了我一身。我老實說,只這件衣服,新穿了才頭一日兒,就污濁了我的。我問你家漢子要。”笑了一回,各歸席上坐定。
看看天晚,掌燭上來。西門慶吩咐取個骰盆來。先讓溫秀才,秀才道:“豈有此理!還從老先生來。”於是西門慶與銀兒用十二個骰兒搶紅,下邊四個jì女拿著樂器彈唱。飲過一巡,吳銀兒卻轉過來與溫秀才、伯爵搶紅,愛香兒卻來西門慶席上遞酒猜枚。須臾過去,愛月兒近前與西門慶搶紅,吳銀兒卻往下席遞李三、黃四酒。原來愛月幾旋往房中新妝打扮出來,上著煙里火回紋錦對衿襖兒、鵝黃杭絹點翠縷金裙、妝花膝褲、大紅鳳嘴鞋兒,燈下海獺臥兔兒,越顯的粉濃濃雪白的臉兒。真是:
芳姿麗質更妖燒,秋水精神瑞雪標。
白玉生香花解語,千金良夜實難消。
西門慶見了,如何不愛。吃了幾鍾酒,半酣上來,因想著李瓶兒夢中之言:少貪在外夜飲。一面起身後邊淨手。慌的鴇子連忙叫丫鬟點燈,引到後邊。解手出來,愛月隨即跟來伺候。盆中淨手畢,拉著他手兒同到房中。
房中又早月窗半啟,銀燭高燒,氣暖如春,蘭麝馥郁,於是脫了上蓋,止穿白綾道袍,兩個在床上腿壓腿兒做一處。先是愛月兒問:“爹今日不家去罷了。”西門慶道:“我還去。今日一者銀兒在這裡,不好意思;二者我居著官,今年考察在邇,恐惹是非,只是白日來和你坐坐罷了。”又說:“前日多謝你泡螺兒。你送了去,倒惹的我心酸了半日。當初止有過世六娘他會揀。他死了,家中再有誰會揀他!”愛月道:“揀他不難,只是要拿的著禁節兒便好。那瓜仁都是我口裡一個個兒嗑的,說應花子倒撾了好些吃了。”西門慶道:“你問那訕臉花子,兩把撾去喃了好些。只剩下沒多,我吃了。”愛月兒道:“倒便益了賊花子,恰好只孝順了他。”又說:“多謝爹的衣梅。媽看見吃了一個兒,歡喜的要不的。他要便痰火發了,晚夕咳嗽半夜,把人聒死了。常時口乾,得恁一個在口裡噙著他,倒生好些津液。我和俺姐姐吃了沒多幾個兒,連罐兒他老人家都收在房內早晚吃,誰敢動他!”西門慶道:“不打緊,我明日使小廝再送一罐來你吃。”愛月又問:“爹連日會桂姐沒有?”西門慶道:“自從孝堂內到如今,誰見他來?”愛月兒道:“六娘五七,他也送茶去來?”西門慶道:“他家使李銘送去來。”愛月道:“我有句話兒,只放在爹心裡。”西門慶問:“甚麼話?”那愛月又想了想說:“我不說罷。若說了,顯的姐妹每恰似我背地說他一般,不好意思的。”西門慶一面摟著他脖子說道:“怪小油嘴兒,甚麼話?說與我,不顯出你來就是了。”
兩個正說得入港,猛然應伯爵入來大叫一聲:“你兩個好人兒,撇了俺每走在這裡說梯己話兒!”愛月兒道:“噦,好個不得人意怪訕臉花子!猛可走來,唬了人恁一跳!”西門慶罵:“怪狗才,前邊去罷。丟的葵軒和銀姐在那裡,都往後頭來了。”這伯爵一屁股坐在床上,說:“你拿胳膊來,我且咬口兒,我才去。你兩個在這裡盡著[入日]搗!”於是不由分說,向愛月兒袖口邊勒出那賽鵝脂雪白的手腕兒來,夸道:“我兒,你這兩隻手兒,天生下就是發[毛幾][毛八]的行貨子。”愛月兒道:“怪攮刀子的,我不好罵出來!”被伯爵拉過來,咬了一口走了。咬得老婆怪叫,罵:“怪花子,平白進來鬼混人死了!”便叫桃花兒:“你看他出去了,把弄道子門關上。”愛月便把李桂姐如今又和王三官兒好一節說與西門慶:“怎的有孫寡嘴、祝麻子、小張閒,架兒於寬、聶鉞兒,踢行頭白回子、向三,日逐標著在他家行走。如今丟開齊香兒,又和秦家玉芝兒打熱,兩下里使錢。使沒了,將皮襖當了三十兩銀子,拿著他娘子兒一副金鐲子放在李桂姐家,算了一個月歇錢。”西門慶聽了,口中罵道:“這小yín婦兒,我恁吩咐休和這小廝纏,他不聽,還對著我賭身發咒,恰好只哄著我。”愛月兒道:“爹也沒要惱。我說與爹個門路兒,管情教王三官打了嘴,替爹出氣。”西門慶把他摟在懷裡說道:“我的兒,有甚門路兒,說與我知道。”愛月兒道:“我說與爹,休教一人知道。就是應花子也休對他題,只怕走了風。”西門慶道:“你告我說,我傻了,肯教人知道!”鄭愛月道:“王三官娘林太太,今年不上四十歲,生的好不喬樣!描眉畫眼,打扮的狐狸也似。他兒子鎮日在院裡,他專在家,只尋外遇。假託在姑姑庵里打齋,但去,就在說媒的文嫂兒家落腳。文嫂兒單管與他做牽頭,只說好風月。我說與爹,到明日遇他遇兒也不難。又一個巧宗兒:王三官娘子兒今才十九歲,是東京六黃太尉侄女兒,上畫般標緻,雙陸、棋子都會。三官常不在家,他如同守寡一般,好不氣生氣死。為他也上了兩三遭吊,救下來了。爹難得先刮剌上了他娘,不愁媳婦兒不是你的。”當下,被他一席話兒說的西門慶心邪意亂,摟著粉頭說:“我的親親,你怎的曉的就裡?”愛月兒就不說常在他家唱,只說:“我一個熟人兒,如此這般和他娘在某處會過一面,也是文嫂兒說合。”西門慶問:“那人是誰?莫不是大街坊張大戶侄兒張二官兒?”愛月兒道:“那張懋德兒,好[入日]的貨,麻著個臉蛋子,密fèng兩個眼,可不[石可][石岑]殺我罷了!只好蔣家百家奴兒接他。”西門慶道:“我猜不著,端的是誰?”愛月兒道:“教爹得知了罷:原是梳籠我的一個南人。他一年來此做買賣兩遭,正經他在裡邊歇不的一兩夜,倒只在外邊常和人家偷貓遞狗,干此勾當。”西門慶聽了,見粉頭所事,合著他的板眼,亦發歡喜,說:“我兒,你既貼戀我心,我每月送三十兩銀子與你媽盤纏,也不消接人了。我遇閒就來。”愛月兒道:“爹,你若有我心時,甚麼三十兩二十兩,隨著掠幾兩銀子與媽,我自恁懶待留人,只是伺候爹罷了。”西門慶道:“甚麼話!我決然送三十兩銀子來。”說畢,兩個上床交歡。床上鋪的被褥約一尺高,愛月道:“爹脫衣裳不脫?”西門慶道:“咱連衣耍耍罷,只怕他們前邊等咱。“一面扯過枕頭來,粉頭解去下衣,仰臥枕畔,西門慶把他兩隻小小金蓮扛在肩上,解開藍綾褲子,那話使上托子。但見花心輕折,柳腰款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