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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賤妾韓愛姐斂衽拜,謹啟情郎陳大官人台下:自別尊顏,思慕之心未嘗少怠。向蒙期約,妾倚門凝望,不見降臨。昨遣八老探問起居,不遇而回。聞知貴恙欠安,令妾空懷帳望,坐臥悶懨,不能頓生兩翼而傍君之左右也。君在家,自有嬌妻美愛,又豈肯動念於妾,猶吐去之果核也。茲具腥味、茶盒數事,少伸問安誠意,幸希笑納。情照不宣。外具錦繡鴛鴦香囊一個,青絲一縷,少表寸心。仲夏念日賤妾愛姐再拜敬濟看了柬帖並香囊。香囊裡面安放青絲一縷,香囊上扣著”寄與情郎陳君膝下“八字,依先折了,藏在袖中。府旁側首有個酒店,令小姜兒:”領八老同店內吃鍾酒,等我寫回帖與你。“小姜不敢怠慢,把四盒禮物收進去了。敬濟走到書院房內,悄悄寫了回柬,又包了五兩銀子,到酒店內問八老:”吃了酒不曾?“八老道:”多謝官人好酒,吃不得了,起身去罷。“敬濟將銀子並回柬付與八老,說:”到家多多拜上五姐,這五兩白金與他盤纏,過三兩日,我自去看他。“八老收了銀、柬,一直去了。敬濟回家,走入房中,葛翠屏便問:”是誰家送的禮物?“敬濟悉言:”店主人謝胖子,打聽我不快,送禮物來問安。“翠屏亦信其實。兩口兒計議,交丫鬟金錢兒拿盤子,拿了一隻燒鴨,一尾鮮血,半副蹄子,送到後邊與春梅吃,說是店主人家送的,也不查問。此事表過不題。  

    卻說八老到河下,天已晚了,入門將銀、柬都付與愛姐收了。拆開銀、柬,燈下觀看,上面寫道:

    愛弟敬濟頓首字覆愛卿韓五姐妝次:向蒙會問,又承厚款,亦且雲情雨意,祚席鍾愛,無時少怠。所云期望,正欲趨會,偶因賤軀不快,有失卿之盼望。又蒙遣人垂顧,兼惠可口佳肴,錦囊佳制,不勝感激!只在二三日間,容當面布。外具白金五兩,綾帕一方,少伸遠芹之敬,優乞心鑒,萬萬。敬濟再拜愛姐看了,見帕上寫著四句詩曰:

    吳綾帕兒織回文,灑翰揮毫墨跡新。

    寄與多情韓五姐,永諧鸞鳳百年情。

    看畢,愛姐把銀子付與王六兒。母子千歡萬喜,等候敬濟,不在話下。正是:得意友來情不厭,知心人至話相投。有詩為證:

    碧紗窗下啟箋封,一紙雲鴻香氣濃。

    知你揮毫經玉手,相思都付不言中。

    第九十九回劉二醉罵王六兒張勝竊聽張敬濟詩曰:

    白雲山,紅葉樹,閱盡興亡,一似朝還暮。多少夕陽芳糙渡,潮落潮生,還送人來去。阮公途,楊子路,九折羊腸,曾把車輪誤。

    記得寒芫嘶馬處,翠官銀箏,夜夜歌樓曙。右調《蘇幕遮》  

    話說陳敬濟,過了兩日,到第三日,卻是五月二十日他的生日,後廳整置酒肴,與他上壽,合家歡樂了一日。次日早辰,敬濟說:“我一向不曾往河下去,今日沒事,去走一遭,一者和主管算帳,二來就避炎暑,走走便回。”春梅分付:“你去坐一乘轎子,少要勞碌。”交兩個軍牢抬著轎子,小姜兒跟隨,逕往河下在酒樓店中來。

    一路無詞,午後時分到了,下轎進入裡面。兩個主管齊來參見,說:“官人貴體好些?”敬濟道:“生受二位夥計掛心。”他一心只在韓愛姐身上,坐了一回便起身,分付主管:“查下帳目,等我來算。”就轉身到後邊。八老又早迎見,報與王六兒夫婦。韓愛姐正在樓上,憑欄盼望,揮毫作詩遣懷。忽報陳敬濟來了,連忙輕移蓮步,款蹙湘裙,走下樓來。母子面上堆下笑來迎接,說道:“官人,貴人難見面,那陣風兒吹你到俺這裡?”敬濟與他母子作了揖,同進閣兒內坐定。少頃,王六兒點茶上來。吃畢茶,愛姐道:“請官人到樓上奴房內坐。”敬濟上的樓來,兩個如魚得水,似膝投膠,無非說些深情密意的話兒。愛姐硯台底下,露出一幅花箋,敬濟取來觀看。愛姐便說:“此是奴家盼你不來,作得一首詩,以消遣悶懷,恐污官人貴目。”敬濟念了一遍,上寫著:  

    倦倚繡床愁懶動,閒垂錦帳鬢鬟低。

    玉郎一去無消息,一日相思十二時。

    敬濟看了,極口稱羨不已。不一時,王六兒安排酒肴上樓,撥過鏡架,就擺在梳妝卓上。兩個並坐,愛姐篩酒一杯,雙手遞與敬濟,深深道個萬福,說:“官人一向不來,妾心無時不念。前八老來,又多謝盤纏,舉家感之不盡。”敬濟接酒在手,還了喏,說:“賤疾不安,有失期約,姐姐休怪。”酒盡,也篩一杯敬奉愛姐吃過,兩個坐定,把酒來斟。王六兒、韓道國上來,也陪吃了幾杯,各取方便下樓去了,教他二人自在吃幾杯,敘些闊別話兒。良久,吃得酒濃時,情興如火,免不得再把舊情一敘。交歡之際,無限恩情。穿衣起來,洗手更酌,又飲數杯。醉眼朦朧,餘興未盡。這小郎君,一向在家中不快,又心在愛姐,一向未與渾家行事。今日一旦見了情人,未肯一次即休。正是生死冤家,五百年前撞在一處,敬濟魂靈都被他引亂。少頃,情竇復起,又干一度。自覺身體睏倦,打熬不過,午飯也沒吃,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也是合當禍起,不想下邊販絲綿何官人來了,王六兒陪他在樓下吃酒。韓道國出去街上買菜蔬、餚品、果子來配酒。兩個在下邊行房。落後韓道國買將果菜來,三人又吃了幾杯。約日西時分,只見洒家店坐地虎劉二,吃的酩酊大醉,-開衣衫,露著一身紫肉,提著拳頭走來酒樓下,大叫:“采出何蠻子來!”唬的兩個主管見敬濟在樓上睡,恐他聽見,慌忙走出櫃來,向前聲諾,說道:“劉二哥,何官人並不曾來。”這劉二那裡依聽。大拔步撞入後邊韓道國屋裡,一手把門帘扯去半邊,看見何官人正和王六兒並肩飲酒,心中大怒,便罵何官人:“賊狗男女,我-你娘!那裡沒尋你,卻在這裡。你在我店中,占著兩個粉頭,幾遭歇錢不與,又塌下我兩個月房錢,卻來這裡養老婆!”那何官人忙出來道:“老二你休怪,我去罷。”那劉二罵道:“去你這狗入的!”不防颼的一拳來,正打在何官人面上,登時就青腫起來。那何官人也不顧,徑奪門跑了。劉二將王六兒酒卓,一腳登翻,家活都打了。王六兒便罵道:“是那裡少死的賊殺了!無事來老娘屋裡放屁。娘不是耐驚耐怕兒的人!”被劉二向前一腳,跺了個仰八叉,罵道:“我入你yín婦娘!你是那裡來的無名少姓私窠子?不來老爺手裡報過,許你在這酒店內趁熟?還與我搬去!若搬遲,須吃我一頓好拳頭。”那王六兒道:“你是那裡來的光棍搗子?老娘就沒了親戚兒?許你便來欺負老娘,要老娘這命做甚麼?”一頭撞倒哭起來。劉二罵道:“我把yín婦腸子也踢斷了,你還不知老爺是誰哩!”這裡喧亂,兩邊鄰舍並街上過往人,登時圍看約有許多。有知道的旁邊人說:“王六兒,你新來不知,他是守備老爺府中管事張虞候的小舅子,有名坐地虎劉二。在洒家店住,專一是打粉頭的班頭,降酒店的領袖。你讓他些兒罷,休要不知利害。這地方人,誰敢惹他!”王六兒道:“還有大似他的,睬這殺才做甚麼?”陸秉義見劉二打得凶,和謝胖子做好做歹,把他勸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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