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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大宋國山東東平府清河縣信士西門慶、應伯爵、謝希大、花子虛、孫天化、祝念實、雲理守、吳典恩、常峙節、白賚光等,是日沐手焚香請旨。伏為桃園義重,眾心仰慕而敢效其風;管鮑情深,各姓追維而欲同其志。況四海皆可兄弟,豈異姓不如骨肉?是以涓今政和年月日,營備豬羊牲禮,鸞馭金資,瑞叩齋壇,虔誠請禱,拜投昊天金闕玉皇上帝,五方值日功曹,本縣城隍社令,過往一切神[礻氏],仗此真香,普同鑑察。伏念慶等生雖異日,死冀同時,期盟言之永固;安樂與共,顛沛相扶,思締結以常新。必富貴常念貧窮,乃始終有所依倚。情共日往以月來,誼若天高而地厚。伏願自盟以後,相好無尤,更祈人人增有永之年,戶戶慶無疆之福。凡在時中,全叨覆庇,謹疏。

    政和年月日文疏

    吳道官讀畢,眾人拜神已罷,依次又在神前交拜了八拜。然後送神,焚化錢紙,收下福禮去。不一時,吳道官又早叫人把豬羊卸開,雞魚果品之類整理停當,俱是大碗大盤擺下兩桌,西門慶居於首席,其餘依次而坐,吳道官側席相陪。須臾,酒過數巡,眾人猜枚行令,耍笑鬨堂,不必細說。正是:

    才見扶桑日出,又看曦馭銜山。

    醉後倩人扶去,樹梢新月彎彎。

    飲酒熱鬧間,只見玳安兒來附西門慶耳邊說道:“娘叫小的接爹來了,說三娘今日發昏哩,請爹早些家去。”西門慶隨即立起來說道:“不是我搖席破座,委的我第三個小妾十分病重,咱先去休。”只見花子虛道:“咱與哥同路,咱兩個一搭兒去罷。”伯爵道:“你兩個財主的都去了,丟下俺們怎的!花二哥你再坐回去。”西門慶道:“他家無人,俺兩個一搭里去的是,省和他嫂子疑心。”玳安兒道:“小的來時,二娘也叫天福兒備馬來了。”只見一個小廝走近前,向子虛道:“馬在這裡,娘請爹家去哩。”於是二人一齊起身,向吳道官致謝打攪,與伯爵等舉手道:“你們自在耍耍,我們去也。”說著出門上馬去了。單留下這幾個嚼倒泰山不謝土的,在廟流連痛飲不題。

    卻表西門慶到家,與花子虛別了進來,問吳月娘:“卓二姐怎的發昏來?”月娘道:“我說一個病人在家,恐怕你搭了這起人又纏到那裡去了,故此叫玳安兒恁地說。只是一日日覺得重來,你也要在家看他的是。”西門慶聽了,往那邊去看,連日在家守著不題。

    卻說光陰過隙,又早是十月初十外了。一日,西門慶正使小廝請太醫診視卓二姐病症,剛走到廳上,只見應伯爵笑嘻嘻走將進來。西門慶與他作了揖,讓他坐了。伯爵道:“哥,嫂子病體如何?”西門慶道:“多分有些不起解,不知怎的好。”因問:“你們前日多咱時分才散?”伯爵道:“承吳道官再三苦留,散時也有二更多天氣。咱醉的要不的,倒是哥早早來家的便益些。”西門慶因問道:“你吃了飯不曾?”伯爵不好說不曾吃,因說道:“哥,你試猜。”西門慶道:“你敢是吃了?”伯爵掩口道:“這等猜不著。”西門慶笑道:“怪狗才,不吃便說不曾吃,有這等張致的!”一面叫小廝:“看飯來,咱與二叔吃。”伯爵笑道:“不然咱也吃了來了,咱聽得一件稀罕的事兒,來與哥說,要同哥去瞧瞧。”西門慶道:“甚麼稀罕的?”伯爵道:“就是前日吳道官所說的景陽岡上那隻大蟲,昨日被一個人一頓拳頭打死了。”西門慶道:“你又來胡說了,咱不信。”伯爵道:“哥,說也不信,你聽著,等我細說。”於是手舞足蹈說道:“這個人有名有姓,姓武名松,排行第二。”先前怎的避難在柴大官人莊上,後來怎的害起病來,病好了又怎的要去尋他哥哥,過這景陽岡來,怎的遇了這虎,怎的怎的被他一頓拳腳打死了。一五一十說來,就象是親見的一般,又象這隻猛虎是他打的一般。說畢,西門慶搖著頭兒道:“既恁的,咱與你吃了飯同去看來。”伯爵道:“哥,不吃罷,怕誤過了。咱們倒不如大街上酒樓上去坐罷。”只見來興兒來放桌兒,西門慶道:“對你娘說,叫別要看飯了,拿衣服來我穿。”

    須臾,換了衣服,與伯爵手拉著手兒同步出來。路上撞著謝希大,笑道:“哥們,敢是來看打虎的麼?”西門慶道:“正是。”謝希大道:“大街上好挨擠不開哩。”於是一同到臨街一個大酒樓上坐下。不一時,只聽得鑼鳴鼓響,眾人都一齊瞧看。只見一對對纓槍的獵戶,擺將過來,後面便是那打死的老虎,好象錦布袋一般,四個人還抬不動。末後一匹大白馬上,坐著一個壯士,就是那打虎的這個人。西門慶看了,咬著指頭道:“你說這等一個人,若沒有千百斤水牛般氣力,怎能夠動他一動兒。”這裡三個兒飲酒評品,按下不題。

    單表迎來的這個壯士怎生模樣?但見:

    雄軀凜凜,七尺以上身材;闊面稜稜,二十四五年紀。雙目直豎,遠望處猶如兩點明星;兩手握來,近覷時好似一雙鐵碓。腳尖飛起,深山虎豹失精魂;拳手落時,窮谷熊羆皆喪魄。頭戴著一頂萬字頭巾,上簪兩朵銀花;身穿著一領血腥衲襖,披著一方紅錦。

    這人不是別人,就是應伯爵說所陽穀縣的武二郎。只為要來尋他哥子,不意中打死了這個猛虎,被知縣迎請將來。眾人看著他迎入縣裡。卻說這時正值知縣升堂,武松下馬進去,扛著大蟲在廳前。知縣看了武松這般模樣,心中自忖道:“不恁地,怎打得這個猛虎!”便喚武松上廳。參見畢,將打虎首尾訴說一遍。兩邊官吏都嚇呆了。知縣在廳上賜了三杯酒,將庫中眾土戶出納的賞錢五十兩,賜與武松。武松稟道:“小人托賴相公福蔭,偶然僥倖打死了這個大蟲,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這些賞賜!眾獵戶因這畜生,受了相公許多責罰,何不就把賞給散與眾人,也顯得相公恩典。”知縣道:“既是如此,任從壯士處分。”武松就把這五十兩賞錢,在廳上散與眾獵戶傅去了。知縣見他仁德忠厚,又是一條好漢,有心要抬舉他,便道:“你雖是陽穀縣人氏,與我這清河縣只在咫尺。我今日就參你在我縣裡做個巡捕的都頭,專在河東水西擒拿賊盜,你意下如何?”武松跪謝道:“若蒙恩相抬舉,小人終身受賜。”知縣隨即喚押司立了文案,當日便參武松做了巡捕都頭。眾里長大戶都來與武松作賀慶喜,連連吃了數日酒。正要回陽穀縣去抓尋哥哥,不料又在清河縣做了都頭,卻也歡喜。那時傳得東平一府兩縣,皆知武松之名。正是:

    壯士英雄藝略芳,挺身直上景陽岡。

    醉來打死山中虎,自此聲名播四方。

    卻說武松一日在街上閒行,只聽背後一個人叫道:“兄弟,知縣相公抬舉你做了巡捕都頭,怎不看顧我!”武松回頭見了這人,不覺的──欣從額角眉邊出,喜逐歡容笑口開。

    這人不是別人,卻是武松日常間要去尋他的嫡親哥哥武大。卻說武大自從兄弟分別之後,因時遭饑饉,搬移在清河縣紫石街賃房居住。人見他為人懦弱,模樣猥蕤,起了他個渾名叫做三寸丁谷樹皮,俗語言其身上粗糙,頭臉窄狹故也。只因他這般軟弱樸實,多欺侮也。這也不在話下。且說武大無甚生意,終日挑擔子出去街上賣炊餅度日,不幸把渾家故了,丟下個女孩兒,年方十二歲,名喚迎兒,爺兒兩個過活。那消半年光景,又消折了資本,移在大街坊張大戶家臨街房居住。張宅家下人見他本分,常看顧他,照顧他依舊賣些炊餅。閒時在鋪中坐地,武大無不奉承。因此張宅家下人個個都歡喜,在大戶面前一力與他說方便。因此大戶連房錢也不問武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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