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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婚禮。
人生贏家。
……
程一一用指尖點了點攤開在桌上的設計圖:「這幾件婚紗都是我自己畫的草稿,先拿來給你看看,方便你確定婚禮風格。」
我卻只覺得眼前發黑,耳朵發鳴,同樣氣質和格調的設計,我只在電視裡重播的T台秀上看到過,真要做出來就得燒大把的人民幣。
沒有揮金如土的消費觀,就沒資格做當一天公主的春秋大夢。
我深吸了一口氣,秒速在心裡分裂出心理專家,對自己洗腦:「郝心,你擦亮狗眼看清楚,坐在你眼前的是一整捆人民幣,這分量要是從二樓扔下來都能砸死人。你要是不接住了就對不起你的房東,對不起你每天擠三次才擠進去的地鐵六號線,對不起上個月摸你屁股的腦殘痴漢,對不起櫥櫃裡還剩下的三十七袋泡麵,和冰箱裡那些向小米借用豆漿機榨的豆漿和果汁。當然,你也可以昂頭挺胸拒絕收丫的臭錢,但是如果你再這樣萎靡不振,連續三個月都接不到一單策劃案,那你的人生就真的過期了,下一站就是廢品回收站,從此挫骨揚灰,連能源二次利用的資格都不夠。」
顧客是上帝,專業是個屁。
在人民幣面前,一個人的臉皮到底有多厚,昧著良心的底線到底有多高?
這筆帳我今天終於算清了。
三十萬的婚禮策劃費,扣除成本費,我還能拿百分之十的提成,是活了二十四年頭以來,第一次見到的五位數。
程一一說:「婚紗的風格就畫在紙上,我只要你照著這個風格去策劃,不要流水線配套方案,不要中式的,宴會不要在白天舉行,我也不信教。除了這些只有一個條件,得對得起我花的這筆錢,讓我覺得物有所值。」
這就是程一一。
程一一的人生沒有複製,沒有抄襲,更沒有批量處理。
我知道,我應該露出喪心病狂的微笑,心安理得的收下那些錢,可是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當初那腦殘總監非禮我,你為什麼當作沒看見。」
空氣里瀰漫著我的小矯情,芳香撲鼻。
程一一的答案也十分别致,「你被非禮了?我沒看出來。」
我小心克制著情緒:「你沒看出來?」
「呵~。」
程一一的輕笑聲,緩慢輕忽地飄過隔在中間的玻璃茶几,飛進我的耳朵里。
「從我當時的角度,我看不出你有任何不願意。否則以你的性格,你應該早反抗了。」
話音伴隨著塵灰一起落地,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程一一點破了唯一一個中立客觀的事實。
我當時確實猶豫了兩秒鐘,在激烈反抗還是委婉拒絕的兩難之間,我卻犯了選擇恐懼症。
因為我害怕自己的一時衝動會改寫人生,因為沒有退路的資本,沒有星媽,沒有富爸,連我想一起奮鬥聯手奔小康的那個他,也選擇了臨時改道。
「再說……」
我眼前的焦距逐漸對準,只聽到這樣一句。
「再說,當初你和那些同事背後編排我,不是也挺過癮的麼?所以那天就算我見死不救,你也沒資格怪我吧。咱們扯平了。」
是啊,我和程一一從來不是站在一個水平線的甲方乙方,我們是正負兩極,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北極熊和南極企鵝。
她憑什麼救我?我又憑什麼耿耿於懷、念念不忘?
剎那間迷霧退散,我眼前露出一派清明,仿佛在這充滿惡意血肉模糊的世界裡,望見了淨土。
然後,我笑眯了眼,說道:「雖然我現在最見不得人別人幸福,但是看在老同學和人民幣的份上,我保證,你的婚禮一定會是這裡最牛逼的。而且,這會是你人生里最成功的一次投資!」
狠話一撂,我笑了,發自內心的祝福程一一,還看到自己不要臉的第二人格,已經飛過茶几和她深情相擁。
我但願她不是那些辦婚禮辦到分手的其中之一,就算將來後悔了也得等我拿到策劃費,再賺一筆回頭客。
我甚至已經看到了,鈔票歡欣鼓舞的飛進我口袋的畫面,就像是小妖精一樣調皮可愛。
……
但這些美好的臆想,卻在下一秒爭相凝固。
我直勾勾的鎖住正走進陽光房的挺拔身影,瞪著他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向程一一,並在她身旁落座,手臂一攬。
平地一聲巨響,我的思路毫無防備的被夷為了平地。
一時之間,只想把我積攢了二十四年的髒話,無償奉送給眼前這個我曾經為他寫詩,為他蠢哭的男人。
——成大功。
☆、插pter 6
每當我暴躁,我都會讀一讀「張愛玲」。因為她有著比一般人優渥高貴的出身,也有著比一般人坎坷波折的境遇。
我喜歡那句:「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也喜歡那句:「善良的人永遠是受苦的,那憂苦的重擔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因此只有忍耐。」
但我最近卻覺得,如果一個人活著,就只剩下「善良」和「忍耐」,那還真是不如死去。
……
你知道麼——
朋友是鏡子,可以反應我們的優點。
仇人也是鏡子,可以影射我們的缺點。
前男友更是鏡子,使照鏡子的人,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