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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拎著多肉盆栽走了。
等到天黑他從廣電大樓出來,上車先點支煙,抽了一會兒,他偏頭看了眼副駕上的盆栽,給林溫發了條消息。
「下班沒?你盆栽忘拿了,我現在有空,給你送過去。」
等半天他才收到回復。
「還沒下班,盆栽我下回拿。」
周禮打字:「還在公司?」
「還在煥樂谷,你下次給我吧。」
周禮銜住煙,發了一條:「等著,我現在過來。」然後一腳油門開出電視台。
林溫沒看到他最後一條消息,她把手機放回了包里。
她其實已經下班,同事們都走了,她一個人晃到了白天看到的那條空中索道。
這裡晚上九點半閉園,此刻是飯後時間,遊客比白天還多。
天黑後風開始大起來,索道晃動的好像也比白天厲害,她光在下面望著,心跳就加快幾分。
吹了會兒風,林溫把衣袖擼到頂,氣勢洶洶走上了前。
她爬上樓梯,戴好頭盔繫上安全繩,在教練的指導下開始顫顫巍巍地往前。
這條索道很寬,可以容納多人同時行走,路程彎彎繞繞成環形狀,線路特別長,腳下的踏板間距忽大忽小,離地面太遠,她在下頭看著的時候心跳還有點快,一上來,她身上血液卻仿佛凝凍了。
林溫不敢走,但又不想就這麼放棄,抓著安全繩磨磨蹭蹭好半天。
周禮找到人時,就看到了這幅情景。
他之前在園區里逛了半圈,給林溫發信息林溫一直沒回,人也沒見到,他原本還以為林溫已經走了。
他在底下看了一會兒,想了想,他一笑,轉身離開,沒多久又返回,他戴上頭盔爬上梯。
索道看著險峻,實則設計有技巧,十分安全,閉上眼看不到危險就能在上面逛街。
但沒人會閉眼在上面走,林溫速度堪比烏龜,這會兒才走了大概兩米,周禮一上去就看見前方的教練皺著臉,林溫還在柔柔地說著:「別急別急。」
這溫柔的腔調配上她的小碎步,不知是在提醒自己還是提醒對方。
教練一臉便秘,看了眼林溫身後,說道:「後面有人來了。」
林溫想往邊上讓,還沒挪位置,安全繩就被人給拽住了。
「又加班?」來人語調帶著調侃。
林溫愣住:「你怎麼來了?」
「不是你說還在這裡?」
後面又過來一個遊客,周禮鬆開林溫的安全繩,帶著她往邊上讓了一下。
林溫腳不穩:「哎——」
周禮握住她手臂,等她站穩了,他問:「能不能走?」
林溫吐著氣說:「等我緩一緩。」
周禮從口袋裡掏出瓶東西遞給她:「來兩口?」
林溫:「……」
林溫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周禮會在半空中給她變出一瓶江小白。
「……你哪來的?」
「剛去餐廳買的。」
「……」
「喝不喝?」
林溫抓著網欄,周禮給她擰開瓶蓋。
酒香溢出,林溫看了看周禮,周禮靜等著她拿。過了一會兒,林溫才慢吞吞伸手過去,然後小小地抿了一口。
一旁的教練簡直刷新三觀,一會兒就沒了脾氣,蹲邊上看這一男一女在高空中喝著小酒聊著小天。
周禮等林溫喝完幾口,手指輕敲兩下網欄,突然問道:「那個徐向書和任再斌一個單位?」
林溫一頓。
下午徐向書跟人聊天,自然而然帶出了單位名字,周禮在旁邊也聽到了,這沒什麼好瞞。
「都這麼久了,你還沒走出來?」周禮盯著林溫,語氣儘量溫和,「還在想著他?」
林溫先是有點恍神,這明明才發生沒幾天。
過了一會兒,她又生出那麼一點尷尬。
這是周禮第一次這麼直白地問她感情方面的問題,她會跟袁雪聊,但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跟周禮聊。
可不知為何,林溫忽然想起那一日,在那片空曠的荒野上,周禮回過頭,最後對她講得那段話。
林溫看向周禮,對上他雙眼。
郊區的夜晚星光閃耀,搖晃的半空中,伸手可觸黑暗,也仿佛伸手可摘星。
周禮的目光像深邃旋渦,林溫心裡那道門似乎被吸開了一點小縫。
「徐向書給我看了一張照片。」林溫輕輕開口。
林溫的脾氣向來是溫順的,但看完那張照片,她血液里好像燃起了一團小火苗。
她終於實實在在地質疑起自己看人的眼光。
林溫聲音柔軟,語氣中帶著幾分困惑和不滿,她嘴唇上酒液未乾,星光下一張臉微微揚起。
周禮在她說話的過程中握住她小臂,帶著她往前走,教練又無語地站起來跟上他們。
索道看起來長,走著走著,不一會兒卻已經接近出口。
周禮在這時停下腳步。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輕輕撕下林溫忘在手臂上的「48號」貼紙。
「——以後就少認識些亂七八糟的人,好好找准下一個。」
說著,他把貼紙揉成團,隨手扔給了風。
林溫站在高高的出口,右手拿著冰涼酒瓶,左手被周禮握得滾燙。
月亮在頭頂,腳下是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