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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跟男人完全不同。
周禮閉了閉眼,嘆口氣。他放下手,扯開腰間的浴巾,換上了T恤和長褲。
他沒睡衣,這身衣服是明天要穿的。
林溫穿著保守的居家服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同樣穿著保守的男人。
她毛巾捂著發尾,動作頓了一頓。
「怎麼不把頭髮吹乾?」周禮拿著遙控器,背靠床頭問。
「……哦,頭髮還滴水,我擦乾了再去吹。」林溫說。
「嗯。」周禮繼續看電視。
過了一會兒,林溫去衛生間吹乾頭髮,再出來的時候,周禮站在電視櫃邊上喝礦泉水。
林溫拿出充電器,把手機放在床頭柜上充電。
周禮喝著水,站在床尾跟她說:「你睡裡面。」
林溫脫鞋,爬進了床裡面。
周禮擰上沒喝完的水,把瓶子放到床頭櫃,也上了床。
被子只有一條,周禮沒去蓋,他問:「再看會兒電視?」
「好。」林溫說。
兩人靠著枕頭,又看了一會兒前天晚上的那部年代劇。
看完兩集,周禮問:「還看嗎?」
「不看了。」已經十點半,林溫道,「明天還要早起。」
周禮把電視機關了,再關燈,房間陷入黑暗,他平躺下來。
床寬一米五,兩人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林溫在黑暗中把被子甩過去一點,背角正好蓋住周禮的肚子。
周禮手搭在軟軟的被子上,說:「張力威說你昨天從遊戲裡跑了,剛又給我發了微信。」
林溫抿唇:「哦。」
周禮說:「他缺根筋,鄭老他們倒挺喜歡他。」
林溫想起張力威的言行舉止,笑了笑,贊同地「嗯」了一聲。
兩人聊了幾句不再說話,都閉上了眼。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床頭櫃震動了幾下,漆黑的房間瞬間亮了亮。
周禮睜開眼,摸到手機看了看,然後拔掉充電器,拿著手機,戳了一下林溫的臉,提醒:「微信。」
林溫睜開眼,手機又一次自動解鎖,任再斌的名字像四月里的柳絮,讓人煩不勝煩。
周禮瞥了一眼,重新躺平,林溫看向他,手機很快自動息屏,房間再次陷入黑暗。
半晌,有人說話。
「你微信里有多少好友?」
「……嗯?」
「你微信里有多少好友?」
「一百五。」
「記這麼清楚?」
「嗯。」
「……一百五定律?」
林溫一愣,轉向身旁。
雨水拍打窗戶,窗簾拉著,什麼都看不見。
很難得,有人跟她一樣,竟然也知道這個。
周禮仿佛什麼都懂。
林溫咬唇,心跳莫名加速,臉也莫名發燙,呼吸在枕頭間,一會兒涼,一會兒熱,半晌,她手指輕點屏幕,房間黑暗被驅逐,她看見了周禮。
周禮穿著T恤和長褲,這是外出的穿著,根本不適合當睡衣。
他側枕著,一直面朝著她。
幽光中兩人對視,周禮拂了下貼在她臉頰上的碎發。
臉頰有點癢,不屬於她的溫度入侵了她,屏幕再次熄滅,林溫在黑暗中小聲開口:「下次張力威再讓你找我,你別理他了。」
周禮溫聲問:「為什麼?」
林溫沉默片刻,才道:「我初中的時候……被班裡女生孤立。」
這段經歷,林溫從沒跟人提過,此刻她鬼迷心竅,就像四天前在酒吧,就像兩個小時前,她讓周禮進這間房。
林溫的講述言簡意賅,幾句話就結束了她的初中三年。
周禮先前多少能從林溫的態度和張力威的表述中猜出一些,只是他猜和聽林溫自己說,到底不一樣。周禮的手還搭在林溫臉頰邊,等她說完,周禮問:「為什麼不告訴你爸媽?」
林溫張了張嘴。
周禮摸摸她的頭髮。
林溫慢吞吞道:「我有一個哥哥,他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他走的那年是高二暑假,那天坐校車去夏令營,同車的還有他同學。」把父母帶來寺廟的李阿姨,她的兒子,就是她哥哥的同學之一。
那場車禍源於司機的不專心駕駛,林溫母親趕到事故現場,當場崩潰昏厥,等再醒來時,她躺在醫院,林溫父親告訴她,醫生檢查了她的身體,說她懷孕了。
林溫母親不敢置信,回過神後悲慟大哭。
為了養胎,林母咬牙支撐著自己,可理智是一回事,她的精神狀態根本無法自控,每天躺在熟悉的家中,她渾渾噩噩,就像行屍走肉。
後來夫妻二人封存住滿是回憶的房子,回到老家,林溫出生,林母對於她的餵養戰戰兢兢。
「我爸說,我媽那個時候每天凌晨會驚醒好幾次,醒來就摸我鼻子,看看我還有沒有呼吸。」
林溫三四歲的時候很愛玩,後來因為母親擔心,她連家門都很少出,她變得安靜又乖巧,長大點後又變得溫順。
她從小就不敢受傷,不敢吃外食,母親太敏感脆弱,給她的愛也複雜厚重。
林溫從記事起就知道要照顧父母的情緒,他們走不出傷痛,這不是他們的錯,也不是他們能控制的,就像他們給她太多太多的關注和愛,這更不是錯。
只是林溫有時候會很迷茫,偶爾也會喘不過氣,她像生長在一個形狀固定的模具中,那個模具是父母喜歡的,但空間逼仄,限制了她的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