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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羽垂下眼,思忖了一秒,說:「我很愛這個弟弟,但我不懂他。」
其實程樾也猜到一點。
看韓羽的談吐、氣質以及穿著,以她自小接觸的人來類比,韓羽就是那種天之驕子,他的謙遜有禮是來自良好的教育,和身處這個社會的必要手段。
事實上,這些良好的教養是有侵略性的,在某些時候會流露出來,比如在醫院的庭院裡,她已經走開了,他們本不該有其他交集,可他卻站起身,看似主動、禮貌的報上姓名,而她出於同樣的禮貌,便不得不報上自己的。
還有剛才,他主動提到「是因為我弟弟」,對於一個只見過兩次的陌生人說這些,看似是對人敞開距離,實際上也是用來了解對方的途徑。
當然,程樾自覺,以上這些或許也只是她想多了,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韓羽不僅年齡比她和賀言都要大,段位也要高。
思及此,程樾問:「你希望他能從商?」
韓羽輕輕頷首:「有這麼好的條件卻不利用,我不懂。」
程樾安靜了幾秒,與韓羽對視的眼神漸漸變了。
程樾並不知道,在那短暫的瞬間裡,她的眼睛裡流露出譏誚,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被韓羽發現了。
然而韓羽並未露聲色,只說:「如果你懂,可否告訴我。」
程樾吸了口氣,在這個時候,第一個從她腦海中蹦出來的,仍是兩年前在夜場酒吧的舞台上,唱著《寂靜之聲》的邵北川。
那時候,全世界就只有他。
那樣的光彩,只是安靜的存在著,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正是因為邵北川,才令她意識到自己的生活是怎樣的單調、貧乏,也令她明白了為什麼在戰爭年代,在人們最絕望的時候,音樂會帶給人力量。
還有褚昭。
她見過他的照片,技巧雖然有些稚嫩,可是那咄咄逼人的才華,卻有破土而出的勢頭。
她問褚昭,攝影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褚昭不假思索的回:「比命還重。」
她當時驚訝極了,而後再回想起這件事,卻發現小丑是自己。
人與人的價值觀本就不同,社會規範是希望將大多數人的價值觀達成統一,方便管理,然而在不知不覺中,卻壓抑了一部分人的天分和天性,只有少數人能做到在個別領域發光,可是真正有能力,且有條件實現夢想的人,已經是鳳毛翎角。
程樾恍惚了一下,轉頭看向那個雕塑,說:「也許你認為的好條件,對你弟弟來說是負擔。或者你會覺得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或者他願意用現在擁有的一切,去換取他最嚮往的東西呢?」
韓羽問:「如果是你,你還會換嗎,捨棄現在擁有的一切。」
程樾想了想,搖頭:「我沒有才華和足夠的底氣,也換不起。如果你弟弟可以,說明他真的很幸福,他的哥哥真的很愛他。」
韓羽沒接話,似乎在思考什麼。
程樾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說:「我要走了,再見。」
韓羽一頓,對程樾頷首,卻在程樾已經轉身時,忽然開口:「能不能把你的電話留給我?」
程樾沒有回頭,只說:「如果還有下次見面的話。」
話音落地,她便頭也不回的走向門口。
*
兩次偶遇韓羽的小插曲,很快就被程樾忘在腦後。
轉天到營銷部時,程樾很快又見到了哭訴的豐小嬌。
事實上,在前一天晚上,豐小嬌就發微信給程樾,只是那時候程樾已經睡了。
這一次豐小嬌哭訴的內容有了點翻新,一開始,她說她已經和女主管再次溝通,但還是被強硬拒絕,還說因為這件事,女主管特意去問了方經理,連方經理都覺得她的企劃案不好,最好推翻重寫。
豐小嬌一聽到推翻重寫,當下就急了,數日的努力付諸東流,她怎麼能甘心,於是情急之下,就把「程樾」推了出來,說這個企劃案程樾也看過,覺得可以。
女主管那邊一愣,就聽豐小嬌質問:「到底哪裡不可以,你能不能具體標出來?」
女主管氣道:「你不要拿程小姐來壓我,你的企劃案不好就是不好。不服氣,你去找方經理說。」
後來,豐小嬌還真給方經理打了通電話。
方經理的意思也差不多,稱問題就是出在企劃案上,他是對事不對人,把誰搬出來都沒用。
豐小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程樾,程樾面無表情的聽完,只在心裡冷笑,既笑方經理和女主管的嘴硬,又笑豐小嬌的搬弄是非。
最無奈的是,這明明不屬於她的段位,方經理、女主管和豐小嬌也算不上絆腳石,她卻不得不花一點時間清理掉這些小石子。
營銷部只是眾多部門的其中一個,可長遠來看,它影響的是公司的銷售方向。
其實到了這一步,程樾已經有足夠理由責難了,尤其是方經理和賀之川之間不清不楚的來往,但目前暫無實據,他會很容易狡辯。
方經理嘴上的功夫,程樾是親眼見過的,她也懶得和他扯皮。
直到午休時,賀言從微信上發來幾張圖片。
程樾點開一看,愣了,遂很快問道:「在哪裡拍到的?」
賀言說:「賀之川最近在忙賀緋的事,別的顧不上,他把東西落在書房了,我剛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