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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樾下意識按掉手機屏幕,再一抬頭,便對上邵北川複雜的目光。
他看她的眼神和昨天完全不一樣,他似乎有話要說。
程樾掃過他的手機,忽然意識到了。
而這一次,邵北川沒有坐到沙發上,而是坐在小圓桌另一邊的椅子上,始終看著她。
程樾垂下眼,將筆記本合上,起身從小冰箱裡拿出兩瓶巴黎水,一瓶遞給他。
邵北川擰開喝了,程樾也坐了回來,率先道:「你有話要和我說。」
邵北川輕輕頷首,問:「工作室和樊超解約了?」
程樾眼底浮現出一絲笑,反問:「他這麼快就跟你告狀了?」
邵北川沒有笑,卻也沒有明顯的情緒,他只是說:「剛才的電話不是樊超。」
「哦。」程樾先是一頓,隨即說:「那就是范陽。」
這一次,邵北川沒有否認,只是抿著嘴唇。
程樾仔細的觀察他的表情,說實話,她找不到一絲怒意,也感覺不到自他身上有絲毫排斥,他似乎真的很平靜。
程樾問:「你想為他說情?」
「這次的事,他的確過了。」邵北川陳述著事實。
程樾又問:「那你想問我什麼呢?」
邵北川緩慢的眨了下眼,好似終於決定放任心裡的疑問出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只有這種處理方式,一定要鬧得這麼難堪?」
程樾心裡一咯噔。
儘管她知道自己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她的心理年齡比同齡人更成熟,也見過世面,也不是那種被人說幾句,就會心驚肉跳的心理素質,可是在這一刻,她仍是不自控的出現反應。
難道是因為她太在乎這個男人麼?
還是因為他的態度過於平和?
程樾吸了口氣,遂挑起眉,將所有心理活動都藏起來,面上管理到位,說:「事不過三,你也說了這次的事是樊超過了,而且類似的事他不止三次。他一再挑戰我的底線,令我認為,就是因為我在他第一次惹禍的時候沒有懲罰他,所以他就覺得這種事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複製。」
說到後面,程樾的語氣徹底地冷了,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有一天她會用這種口吻,這種模樣針對邵北川。
而他們在前一天晚上,還那樣親密。
屋裡瞬間陷入了死寂,程樾將自己的那瓶巴黎水擰開,喝了兩口。
片刻後,她再度迎上邵北川那雙眼睛,漆黑、深沉,透著許多她讀不懂的情緒,好似他已經看透了她。
隨即,她就聽到邵北川說:「他的行為沒有爭議,你要為工作室的利益負責,解約是必然的。」
停頓幾秒,邵北川又道:「只是我個人單方面想知道,是不是一定要這樣處理,沒有其他方式?」
程樾忽然不懂了:「你指的是什麼?」
「賀言。」邵北川吐出兩個字。
程樾一頓,說:「賀言有什麼問題,我總不能讓范陽去做吧?」
邵北川的神色越發複雜,他皺了皺眉,問:「你是為了懲罰他?」
程樾聽不明白,但她十分不喜歡現在的感覺,好似錯的人是她:「就算是懲罰,也是他應得的教訓。再說,賀言是我的合作夥伴,我絕對相信他可以處理妥當,而我只要一個結果。」
說到這,程樾將手機點開,同時調出解約協議,放在邵北川面前,又道:「工作室要的賠償不多,沒有獅子大開口,樊超絕對出得起,比起他過去兩年做的事,這樣的教訓已經手下留情了。」
然而邵北川根本沒有看手機,他甚至沒有低頭,好似那些東西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全然不在乎。
他只是安靜的看著程樾,一言不發。
程樾形容不出來他神情,那眼神,她只是心裡發涼,同時也意識到一件事——他們完了。
既不是因為兩個人漸行漸遠,互相消耗,也不是因為太過陌生,無法同步,而是因為「第三者」,而這個第三者甚至不是介入他們感情的人。
這一刻,程樾也摸不清自己的真實想法,她的理智和情感在拉扯著,她也不知道如何處理才是最聰明的。
通常來講,一個人在這樣焦灼的時刻,往往會憑著本能行事,而對於程樾來說,她心裡越是沒有方向,做出來的行為就越是決絕。
她自覺有著太多委屈、退讓,那些東西壓抑太久,一旦釋放出來,就會化為攻擊力。
於是,程樾這樣說道:「如果他不是你邵北川的朋友,不是樊超,我不會給他留這麼多面子,我在公司實習,連我爸重視的部門經理都不留情面,錯就是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買單。」
邵北川似是一頓,隨即垂下眼,沒有接茬兒。
可他越是沉默,程樾越有話講:「都說法律不外乎人情。曾經我也跟樊超講過人情,可他不理,他一再在我這裡刷臉,直到刷光了額度,我只能跟他講法律,講責任和代價。這時候如果再有人來跟我講人情,那就太過分了。」
其實這番話剛說完,程樾就後悔了。
她覺得自己還不夠冷靜、理智,她還太年輕,甚至情緒化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是終於爆發了,還是忍受不了前來說情的人是邵北川?
就因為一個樊超,在她和邵北川之間劃出一條壁壘分明的界限,仿佛他們是敵對關係,正在談判桌上討價還價,更將他們的關係推向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