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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真是奇妙,甚至不可思議,大概不會有人相信,有人會因為一首歌曲而喜歡上一個陌生人。
等到後來一切歸於平靜,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耳邊好像又響起那首歌,她才終於確定,那不是她的錯覺。
邵北川讀懂了她,他把他的理解和安慰,都放在那首歌里。
場內的其他人便只會說,真好聽啊,聲音好迷人啊。
只有她,完全忽略了這些。
就像是走了太久的夜路,突然看到了前面有人拿了一盞燈。
那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就陪她一起往前走。
*
曲子漸進尾聲。
程樾深吸了一口氣,緩慢睜開眼,她放在膝蓋上的手也鬆了。
等到最後一個音落下,她微笑著轉過頭。
那笑容是喜悅的,也是苦澀的。
這一刻,她就像是個小女孩,一個十八歲的女生,沒有故作成熟、老練。
邵北川安靜地注視著這張臉,他的喉結滾動著,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衝出來,然後他抬起手,用拇指滑過她的眼角。
程樾眯起眼睛,呼吸有點亂了。
他的拇指又繼續往下滑,帶著一點濕潤,滑過她的面頰、下頜,直到手掌伸展開,拇指落在嘴唇上,而食指和中指就落在耳垂,又順著那裡,滑向頸部,感受著那裡的脈動。
程樾的唇細微的顫抖起來,她沒有壓制,只是盯著他,用眼神略過每一道剛硬的線條。
他的額頭帶著稜角,眉毛和眼睛之間的距離比較近,眼窩略陷,山根不算高,但眉骨中間略微凸起,透著英氣,上嘴唇比下嘴唇略薄一點。
程樾看的很仔細,好像要將這些都刻進腦海里。
她甚至在想,邵北川一眼就看穿了她,讀懂了她,卻一個字都沒說過,沒有張揚、炫耀這一切,他只是用音樂告訴她,這是不是說明他和她是一樣的,同樣處在某種困境中,被自己困死了,享受孤獨,卻又害怕寂寞?
那麼,他是什麼時候看透她的呢,那天在馬路邊?
想到這裡,程樾抬起一隻手,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笑了。
同時她也看到了,在他唇角若隱若現的小窩。
她輕聲問:「我可以吻你麼?」
他的眼睛裡閃過驚訝,帶著笑意。
隨即發出一個音:「嗯。」
伴隨著這個字,他的喉結也在浮動。
程樾就著他手掌的力道,向他靠近,也不知道是他在引導她,還是她在逼近他。
就在那個瞬間,兩人唇角的笑意同時隱沒,呼吸交融在一處。
他們同樣半閉著眼,感受呼吸在唇上浮動,溫熱的氣息拂過皮膚,仿佛無聲的交流。
只是兩唇並沒有碰到一起,大門那邊忽然發出響動。
門被推開了,門板不知道撞到什麼,發出「砰」的一聲。
邵北川和程樾同時停下來,睜開眼,一個轉頭,一個抬眼,朝門口看去。
賀言就站在那裡,皺著眉,臉上還有點失措,他似乎很緊張,手裡緊握著手機,環顧了酒吧半圈,朝這邊看來。
那一刻,三人都沒有動作。
*
後來,賀言只留下兩個字「抱歉」,就匆匆轉身離開。
他的車飛快的開出小路,駛上大路,可是腦海中的畫面卻始終停留在酒吧里那最後一幕。
在那幅畫裡,邵北川側身轉頭看他,他對他是陌生的,而程樾就偎在他的懷裡,盯過來的眼神有著迷茫、驚訝,到最後,那些色澤都消失了,只剩下不悅。
賀言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甚至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解釋,比如「我以為你出事了」,或是「我沒收到你的微信」。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
直到車子停下,他下車透了口氣,等到冷靜下來,才不得不承認,在剛才那段時間裡,他是徹底被程樾拋在腦後了,她連跟他報個平安都忘了。
他頹喪的蹲下,怎麼都想不明白,他努力了幾年,得到了程樾的信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就是一首歌,就讓她變成另外一個人。
就在這時,賀言的手機響了,是陳飛若打來的電話。
賀言站起身,聲音很平靜:「餵。」
陳飛若說:「我下周出國,能不能再見一面?」
賀言想了片刻,同意了:「好。」
賀言並不知道,就在他衝出酒吧之後,邵北川和程樾還聊到了他。
邵北川問:「他就是你的合作夥伴?」
程樾點頭:「你的樂隊成員,是你的夥伴,而他,是我挑選的。」
邵北川不再多言,可他們心裡都明白,僅僅是這一件事,就將他們的行事風格區分開。
程樾考慮的是利益,邵北川講的是感覺。
樂隊的夥伴,更溫暖,更真實,少一些勾心鬥角,多一些真性情。
而商界的夥伴,更現實,界限更分明,既要信任又要防範,只有利益才是維繫平衡的標尺。
邵北川也沒有告訴程樾,在提到賀言的那一刻,她眼睛裡的光是冷的。
直到程樾說:「再彈一首吧,隨便什麼。」
邵北川勾了下唇,手指開始舞動。
程樾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半合著眼,鼻子裡跟著哼起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