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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時候,唐朵覺得面頰有些冰涼,眼睛困頓的眯開一道縫,這才意識到自己流了眼淚。
她動也沒動,再次閉上眼,很快又睡了過去。
……
上一次,程征坐牢,她尚在記恨中,覺得那是他活該,作死,是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去坐幾年牢學乖一點,在裡面好好反省,贖自己的罪。
這一次,心情卻變得非常不一樣。
尤其是當唐朵得知,當年的意外起因是因為唐果的告發之後,她心裡瞬間就湧上了對程征的愧疚。
更何況在此之前,她已經和程征達成和解,再見面還能心平氣和的說幾句話,漸漸地連小時候那些感情也一下子找回來了。
唐朵的眼角默默的劃出眼淚。
若不是現在出了事,她恐怕也無法安靜的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程征之於她,不僅僅是初戀,更是家人。
哎是啊,就是家人,她怎麼忘了呢?
為什麼會因為曾經喜歡過,就蓋掉了他們是家人的事實呢?
她的心意沒有得到回報,還遭到了辜負,她自然憤怒,記恨,於是就被那些怨懟蒙蔽了雙眼,忘記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小坦克一直是小太陽的哥哥啊。
只有家人,才會在她有危難的時候,第一時間趕到,不問理由的幫她,就算她做錯了事,也會原諒。
可她,卻曾經恨了小坦克七年。
當年,她喜歡上程征,或許是因為他的各方面都吸引著一個青春期的小姑娘,尤其是她這種叛逆不怕死的小姑娘,又或許是因為彼此了解,和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的奠基。
當年,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到現在,竟然一下子說不上來了,很多事情都變得模糊,過去的心境也再難找回,回頭想想自己的很多行為,只覺得難以理解。
反倒是更久以前在立心孤兒院發生過的故事,一件件突然走馬燈似的跑回到眼前。
院長帶他們一起出去玩,小影子走丟了,她跑回去找,結果一起迷了路。
小坦克是第一個找到他們的。
她的腳崴了,小坦克就背著她,小影子沉默地跟在一邊,擔心的看著他們,用手去拖她的身體,怕她摔下來。
唐朵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刻的感受,小坦克沒大她幾歲,身體也有些瘦弱,背著她很吃力,小影子臉都白了,眼裡全是擔憂,可他一句都沒吭。
每一次,唐朵在孤兒院裡和別的孩子起衝突,非得要贏,絕不認輸,要麼吵,要麼打。
打不過就跑,找到小坦克,讓他站出來。
小坦克是那時候的孩子頭,他個子最高,拳頭最硬,很少有人能在他手上占到便宜,但小坦克從不因為自己的優勢而去欺負別人,所有孩子都很服他。
唐朵每次找到小坦克,小坦克都很頭疼——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如果是你不講理,我可不管啊。
再後來,唐朵自己也成長起來,大家都知道惹上她討不到好果子吃,漸漸地也不敢再找她麻煩。
直到十歲那年,小影子被家人接走了。
沒多久,小影子就找人帶了話進來,說他的家人會收養唐朵。
唐朵拒絕了。
那天晚上,小坦克問唐朵,為什麼不答應小影子,他們家可不是一般有錢,小影子又喜歡和她在一起,答應之後這輩子就不愁了。
那時候唐朵回答了什麼?連她自己都忘了。
反倒是十七歲再遇到小坦克,當時已經改名了程征的時候,程征告訴她,她當時說:「我要自己決定人生。」
唐朵聽了覺得好笑,不認為那是十歲的她說的話。
但這件事再也無法考證。
十七歲,她的生活里充滿了書本、作業、考卷,個人時間也很單調枯燥,不是去立心孤兒院幫忙就是在圖書館泡著,自然這些都是在迷上賽車之前的事。
唐朵記得很清楚,程征把她介紹給他的兄弟們的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喝了頓大酒,那天是程征的生日。
程征爬到一個矮房的屋頂上,唐朵也跟著上去了。
她心裡戰戰兢兢,表面上卻佯裝鎮定的躺在那裡,明明怕自己掉下去,卻還要表現出欣賞月亮的模樣。
然後,她和程征第一次聊起人生。
程征說,人這一輩子哪怕有一次能活明白,都值得。
唐朵問他,怎麼叫活的明白?
程征說,就是找到一個目標,一個夢想,奔著它過去,不要左顧右盼,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唐朵覺得他簡直有病。
但好像是為了跟程征較真兒似的,唐朵又問他找到了麼,那玩意是什麼呢,是一件東西,還是一個人?
程征沒說話。
……
想到這裡,唐朵一下子睜開眼,整個人都醒了。
天已經大亮,梁辰不知何時起了床,床上只有她,唐朵呆坐在床頭醒了會兒神,就下床來到客廳。
梁辰已經做好咖啡,還煎了兩片芝士吐司。
唐朵坐在吧檯前,拿起熱乎乎的吐司就往嘴裡塞,又喝了一口咖啡,感覺整個口腔都是活的。
梁辰將煎鍋里蛋放進盤子裡,推到唐朵面前,問:「睡得好麼?」
唐朵點了下頭,又搖搖頭。
梁辰挑眉瞅著她。
唐朵說:「精神不太好,但很多事情想明白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