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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漸漸回來,周垚又想起晚上的事,人卻不再憤怒了。
「仇紹。」
「嗯。」
周垚喘了口氣:「你說,人為什麼會變。」
仇紹沒說話。
他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問,周垚也知道他知道。
仇紹攏過她的發,露出白皙的面龐,他的指腹輕輕滑過,那眼角有些濕潤,睫毛柔軟,他描摹著,很久。
然後,聽到周垚說:「我想,我不該怪他。如果不相識,他做什麼,對我來說都只是一則社會新聞。是我一廂情願,將自己認定最寶貴的回憶加在他身上,以為他還是以前的樣子。」
周垚抬起頭,望著黑暗中那雙眸子。
他輕聲道:「你沒有錯,你的回憶也沒有錯。」
不知為何,他這樣說,她就覺得對。
周垚:「我記得我在美國的時候,有一天見到一個女人在街上吸毒,半條命都快沒了。但當她看到自己的女兒有樣學樣點燃一支□□,她立刻將她女兒暴打了一頓。」
周垚突然笑了:「我想我是有雛鳥情節了,被人家這樣『教育』,我就當親人看了。我都忘了,我是有娘生沒爹教的。」
仇紹:「Alger救過你?」
周垚點頭:「還有另外一個女生,我叫她菲菲。」
「她和Alger不一樣,她是個好姑娘。我很愛她,很想她。本來已經很久不想了,今天看到Alger又突然……」
仇紹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
周垚講了很多,直到她笑著說:「你知道麼,菲菲很壞,她騙我答應了她很多事。」
「比如?」
「去流浪。但不要自己一個人。」
仇紹笑了。
「還有呢?」
「交九十九個男朋友。和最喜歡的那個生個孩子。」
「還有麼?」
「愛自己,只愛自己。」
仇紹順著她的發。
「你做的很好。」
……
…………
無論發生什麼事,太陽依舊照常升起。
宅了兩天,周垚又恢復到原來的生活,運動,一日三餐吃到八分飽,早起早睡,看書聽音樂看電影,去店裡盤帳。
任熙熙不知道那天發生的事,只是看到周垚脖子上貼著一塊隱形膠布,趁她不注意突然撕開來,追問是哪個野男人留下的吻痕。
周垚先前對著鏡子看過,這塊紅腫可以說是吻痕,也可以說是被毒蚊子咬了又被抓破了的痕跡,所以表現得特別淡定,咬死了就是飛行生物乾的,任熙熙縱使半信半疑也沒轍。
生活似乎又歸於平靜。
無波無瀾,就從周垚將封良修的聯繫方式拉黑開始。
直到一天下午,周垚突然接到有情人婚戀網站的客服電話。
客服說有男會員的資料和周垚的十分匹配,問周垚有沒有興趣見一面。
周垚愣了一下,她分明記得那天和仇紹說好,以後她這邊只由他服務,一對一的。
這事明顯不對。
但周垚沒拆穿,心裡懷疑有貓膩,卻也好奇對方是誰。
第一個跳入腦海的就是封良修。
可周垚沒拆穿。
心裡有種預感,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周垚將自己拾掇好,就出了門,心情特別平靜,沒叫任何人陪她一起去。
那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回憶著,當年封良修的模樣,那個沉迷穿孔和行為藝術的男人,那個穿梭在綠蔭蔥蔥的校園裡,一身邋邋遢遢裝扮的男人。
直到周垚心不在焉的走進約定的飯店大門,跟著服務員一路找到包間。
包間門一開,周垚抬起眼皮,神情木然,迎上坐在裡面那個衣裝鮮亮的男人。
那些回憶的畫面,就像是長了腳,一下子跑開了。
坐實了猜想,人反而淡定了。
周垚看了他一眼,走進去,隔著圓桌,坐在對面,看了一眼桌上十幾道中國菜,給自己倒了杯茶,又拿起菜單翻看。
周垚不驚訝,封良修卻驚訝了。
他隔著煙霧看了周垚片刻,半響,按熄了菸蒂,清清嗓子開口問:「這些不和胃口?」
周垚依然在看菜單:「客人還沒進門,主人也不問飲食習慣就做主。這不符合中國人的待客之道。」
見周垚口氣如此沖,封良修瞬間嗤笑。
「老子拿的是美國綠卡。」
周垚冷冷的:「是啊,所以你在中國境內吸毒,被抓了也只是以妨害治安拘留十五天,不適用引渡條約,治安處罰後直接釋放。若你再牛逼點,還能享有外交豁免權。」
封良修不語,卻也不生氣,剛才見到周垚的剎那還有點尷尬,這會兒全沒了。
周垚叫來服務員,重新點了幾道菜,又素又淡,一片綠油油的。
菜上來了,封良修吃著大魚大肉,周垚啃著青菜,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吃了五分飽,封良修將筷子一撂,問周垚:「你就不問問我,把你騙過來幹嘛?」
周垚抬了抬眼皮:「還能幹嘛?最後見一面,讓我聽你的遺言。」
封良修罵了一句:「老子還活著,遺個屁言。」
周垚:「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你現在放的屁,不是遺言是什麼?」
封良修皺起眉,瞅著她半響不語,神情一下子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