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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末端,聲音越顯輕細,最後一個字幾不可聞的湮沒在筱萌的舌尖,又咽進喉嚨里,曲燁只能從筱萌的口型中分辨那是個「她」字,更知道「她」指的是寧橙,他就像是受到莫大的鼓舞似地,要將苦苦扒在宣言邊上的筱萌踹進無底深淵。
曲燁聲音揚高:「對!我告訴你,要是沒有你和你那個該死的邵承哥哥,我早娶了寧橙了!」
然而話音落實,曲燁才言不由衷發現這個念頭早已遠他而去,此時不過是一抹昔日的殘念,愛情從未捨得降臨在他和寧橙之間,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曲燁嘴裡每一個字都宛如下刀子,片刻間將筱萌支離,她緩緩垂下手,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不再阻攔他急於退場的腳步,只感覺打了一場旱天雷,閃電直劈而下,守護她的城終於池毀城陷,此後只有斷壁殘垣可以證明他曾經來過。
那天之後,曲燁三天沒有回家。筱父、筱母問起,筱萌不忍道出真相以免又將筱父的高血壓激出來,只好隨便找了藉口說他去外地採風。
當晚,曲源突發高燒,一家人急忙奔去了醫院,兵荒馬亂之後情況穩定了,醫生通知家屬曲源還要留院觀察幾天。筱父、筱母被筱萌勸回了家,又用簡訊通知了曲燁。
半個多小時後,曲燁同樣一身狼狽的趕來,在聽到筱萌冷淡的說了一句「女兒睡了,已經沒事了」之後,才虛脫的跌坐在她對面的長椅上。
兩人一個看地上,一個看天花板,誰也不願先打破沉默,好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筱萌依舊靠牆站立,神情木然,好半響才放任自己嘆了一口長氣,心想在這場維持四年戰爭里,本就沒有贏家,她又何必介意再當一次輸家呢?
她強迫自己從喉嚨里逼出聲音:「這兩天我想得很清楚了,你說你要離婚,我同意,但是孩子歸我。還有,你把我爸、媽這兩年借你的錢都還上,影樓隨便你。不過你要給我點時間做爸媽的工作,我不想現在就告訴他們。等女兒三歲生日以後咱倆就辦手續,我再告訴爸媽你去上海開分店了,等過一年事情淡了,我再慢慢跟他們交待。」
結婚四年,筱萌還是頭一次這樣爽快的成全曲燁,沒想到竟然是為了離婚。
曲燁張張嘴,難以成言。他們不過相隔數米,卻好似一個天涯,一個海角。他曾經非常希望獲得解脫,甚至想像過當自己提出「離婚」時的勝利者姿態,然而如今一切塵埃落定、水到渠成,他卻並不覺得高興,心裡酸痛的就像是當年得知自己並非父母所生時一樣,無能為力的看著生命中的另一塊兒土地被人挖去,他只能殘缺到老到死。
「你想的真周到。」曲燁說。
「還需要你的配合,要是我爸媽打電話給你,你別忘了告訴他們你在上海。」
「那孩子呢?」曲燁垂死掙扎著,這是他拒絕再次被命運分成兩半的最後藉口:「要是像今天一樣病了怎麼辦,還有過年過節……」
「我還以為你只緊張你自己。」筱萌笑道。
「她是我女兒,我當然緊張!」
「是嗎,那位什麼每次女兒出事,你都是最後一個趕到的?」
曲燁被反駁啞口無言,滿心心虛,筱萌也沒再咄咄逼人,沉默又一次在他們中間沉澱,形成透明的界限將走廊劃分為兩個世界。
之後的十幾天,曲燁就像是重獲新生一樣整日在家陪著曲源,可能他想抓住這最後的一絲相處的機會。筱萌對此沒有意見,和曲燁再沒吵過一架,簡直破了紀錄。筱父、筱母欣慰許多。
可惜,這有史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寧靜,卻被曲源無心的打破了。
曲燁出去買東西時將手機落在家裡,曲源拿在手裡玩耍不小心將電話撥了出去,筱萌發現時,那邊正傳來寧橙的聲音:「喂,曲燁?」
筱萌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第一反應是將它掛斷,哪怕問一句「你是寧橙嗎」也好。
她對著電話薄里那串陌生的數字怔怔發呆,直到腦中靈光一閃,竟然將它和邵承提過的「被一個陌生電話發簡訊通知前去捉姦」聯想到了一起,然後又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難以遏制心裡正一寸寸擴大的恐慌。
曲源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看著筱萌,胖乎乎的小手又要去抓曲燁的手機,筱萌急忙刪除了這條通話記錄,就像是丟燙手山芋一樣將它扔給了曲源,接著站起身在屋裡不住的打轉。
她抬頭看了一眼時間,算著爸媽還有三個小時才探親歸家,正在猶豫要不要趁此機會把事情問了水落石出時,就聽到大門那兒傳來鑰匙開鎖的「咔嚓」聲。
曲燁不疑有他的進了屋,將東西放在桌上:「怎麼了?想什麼呢?」
「在想那天是不是你告訴了寧橙我正和你在酒店裡拍照。」筱萌脫口而出。
曲燁愣住,臉上閃過不自覺地僵硬,更加坐實了筱萌的猜測:「是你說的對吧,我記得當時她打電話給你,還是我替你接的。」
曲燁不答,一臉凝重,看了一眼曲源,仿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該選在此時坦白。
筱萌卻自顧自下了結論:「果然如此。」聲音很輕,不著痕跡。
伸手拿起小汽車,右手手指在車輪上滑過,看著車輪「嚓嚓」的飛快轉動,筱萌對著曲源笑了笑,坐回床沿很快加入了曲源的遊戲世界,好像曲燁的答案是不是肯定的並不重要,也不值得惹怒她一樣。曲燁的擔憂倒顯得多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