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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萌一驚,瞪著上面的那串數字,腦子蒙的竟然數不對到底有幾個零,心亂如麻。
就在她聽了筱母的勸說以後準備和曲燁好聚好散並為他安排後路的同時,不想曲燁也正在為她的將來奔波。他們都用自己的方式證明,沒了對方自己也會將生活經營的很好——用這種為對方打理將來的辦法證明,也是用堅強偽裝痛苦的逞能。
「那你呢?」筱萌輕聲問道,頓時如鯁在喉。
「我也給自己留了三分之一的錢,剩下那三分之一都投進這幾年影樓的開銷里了。你放心,我那些錢也夠用,我一個人還能花什麼錢,以後到了別的地方再重新開始紮根也夠。」
筱萌楠楠問:「別的地方?你要去哪兒?」
「還沒想好,反正是不會回上海,也不留北京,漂到哪兒算哪兒。」曲燁故作輕鬆的說,眼角一熱,又拾起被燒掉一大半的菸頭吸了兩口,然後按息在菸灰缸里。
筱萌攪著雙手垂下頭,頭髮披在肩頭,適時掩蓋了滾落下的第一行眼淚,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沒事,我用不著這麼多錢,你拿回去當重新開始的本錢吧。以後,等你找著了落腳地,再通知我,什麼時候回來看女兒,提前說……」
如同珠玉落盤,話音和眼淚和在一起墜了地,筱萌終於哭出了聲,卻用一種告別又不捨得心情撐起笑容,用泛著青色的指間將存摺合上推回曲燁跟前:「這個時候,咱們就別計較錢了,要是你不願意,以後聯名戶頭你就多給點,女兒我一定好好養大……」
眼淚滴在溫熱的手背上,驚心的涼,曲燁一抹臉,這才明白什麼叫心酸到身體其它感官都被凍結的境界。若是這會兒問他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他也答不出來,好像前面無路可走唯有這一個出口。
可能人這一輩子就是為了走到死而活著,可能在精疲力竭的前一刻還能笑語嫣然,不到咽氣誰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就像他和筱萌以往總是一前一後步調不一的走在同一條路上,這樣為對方著想又被對方逼的相對流淚,也是頭一遭,當他們吵得面紅耳赤時又可曾料到了?
曲燁沒碰存摺,也沒再繼續存摺的話題,又抹了一把臉,笑道:「其實還有個事,我得跟你坦白,以後過了這個村夜可就沒這個店兒了。」
「行啊,你說。」筱萌拿起茶几上的煙盒,抖著手點燃了一根,遞給曲燁。
這是她頭一次為曲燁點菸,曲燁惡狠狠吸了幾口,尼古丁瞬間打通了他的五臟六腑,只是心痛的毛病烙下了根兒。
筱萌依樣也給自己點了一根,湊到嘴邊吸了一口嗆出了眼淚,曲燁要去搶反被她揮開手:「你讓我試試,我從來沒站在你的立場上想過,到底為什麼你這麼愛尼古丁,現在我想試一次,這也是過了這個村夜沒這個店兒了。你繼續說你的,別管我。」
見筱萌又被嗆了一口,嗆紅了臉,曲燁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半響,嘴角一勾,聲音卻顫如琴弦:「我得告訴你,我……愛過你。」
指尖一頓,菸頭掉在茶几上,但聽一聲驚喘,她還來不及安撫被燙傷的指間,眼淚已洶湧。
下一秒,曲燁拉過她的手,輕輕含進嘴裡,蓋在她手背上的四根手指就像刀子似地將要刺穿她的手背。
而她,早已無顏面對,另一手抵住胸口,弓腰蜷縮進膝蓋里,泣不成聲。
可能多年後,再有人問起他們「什麼叫心痛」,或者「你嘗過心痛的感覺嗎」,他們嘴上只會掛著苦笑形容不出什麼叫不形於外的內傷,只知道它會跟自已一輩子,負隅反抗卻不能根治,尤其是當自己獨自躺在床上病懨懨時,午夜輾轉被夢魘驚醒時,走在街頭看著一對對疊在一起刺目的影子時,它總會出來打個招呼吧。
已婚男人的心裡話02
嘴裡嘗盡了咸澀的眼淚,筱萌的聲音悶悶的從膝蓋中發出來:「曲燁,對不起。」
她反手抓住曲燁的手,循著記憶中的軌跡摸索到他曾經戴著婚戒的無名指,聲音尤為無助:「那現在呢……」
那現在呢?
曲燁垂下眼,心口鈍痛,不答反問:「現在,還重要嗎?」
不重要嗎?筱萌在心底反問。
按照以往的脾氣理應在此時保持沉默的曲燁,回答了筱萌心裡的疑問,可能因為他早有了「分手」的覺悟而想抓住最後的坦白機會吧?
「現在,這裡依然還在跳。」
指尖被曲燁帶向前,碰到他胸口的布料,筱萌抬起頭來,隔著水霧極力要看清楚。
「我一度以為傷害可以抹殺一切愛過的痕跡,只要總想著曾經愛過的人的缺點,就可以藉此洗掉她留在心裡的所有優點。真的,我曾經一度這麼以為。但是後來,我發現不管將這個人想像成多麼十惡不赦,就算把她做過的所有讓自己最無法忍受的事都翻出來每日溫習一遍……都不可能否認曾經愛過的事實。因為愛過,所以才恨,如果要將愛擦得一乾二淨,除非我同時也將恨擦掉,把她徹徹底底變成一個無關痛癢的陌路人,才有可能切斷所有聯繫。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只要我還是個人,就做不到……」
依舊把筱萌的手抓在手裡,卻已經離開了心口的位置,曲燁半抬起頭和筱萌對望,將她這幅狼狽、悽苦的摸樣永遠的刻進骨髓,銘記於心,就像是拋開蚌殼,將肉剝開再降珍珠植入蚌中的過程,痛苦,卻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