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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段相對和平的時期,帝國建立起君士坦丁堡大學,制定了《塞奧多西法典》。軟弱的皇帝塞奧多西二世(Theodosius II,408~450年在位)先是受其精明強幹的姐姐普爾西利亞(Pulcheria)的監護,後來在其晚年又完全受其妻子尤多西亞(Athenais-Eudocia)的影響。後者是信奉異教的雅典修辭學教授的女兒。這個皇后的個性成為拜占廷帝國內基督教和古典學問兼容並蓄的生動例子:她終生熱衷於其家鄉城市的文化傳統,同時也是新信仰的虔誠信徒,她既寫世俗詩歌,也作教會讚美詩,因此聞名遐邇。正是由於她的影響,君士坦丁堡大學才得以在425年重新組織擴建,[77]該大學自君士坦丁大帝時代建立以來一直沒有發展,因此,它實際上成了一所新大學。該大學變成帝國最重要的學問中心,設有多個教席:10個希臘語文法和10個拉丁語文法、5個希臘修辭學和3個拉丁修辭學、1個哲學和2個法學。
另外,一個同等重大的事件是438年頒布了司法發展中的里程碑作品《塞奧多西法典》。它是查士丁尼的《民法大全》出現以前最重要的法律典籍,彙纂了君士坦丁大帝時代以來的所有皇帝法令。這部新法典為帝國法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減少了由於缺乏官方法典作為參考造成的法律規定中的錯誤。《塞奧多西法典》在帝國東、西部以塞奧多西二世和瓦倫提年三世兩個皇帝的名義同時頒布,因此,它再度突出強調了帝國的統一。然而,統一帝國的觀念並不反映在日常生活中,而是表現在帝國兩半部分各自完全不同42的司法發展進程中。同樣重要的是,《塞奧多西法典》頒布後,帝國東部君主很少再向西部發布法令,總體而言,西部帝國皇帝從來也不向東部帝國皇帝發布法令。[78]東部帝國皇帝在西部安插了瓦倫提年三世(Valentinian III,425~455年在位)這個皇帝後,帝國兩半部分之間出現了一段長期的和平時期,但是它們相互間的隔閡與分歧日益明顯。他們在政治和文化上分道揚鑣,各自按照完全不同的路線發展。這種日益嚴重的分裂的明顯且重要的標誌是語言上的分野。在西部帝國,希臘語知識幾乎無人了解,而在東部帝國,拉丁語逐漸讓位於希臘語,儘管它仍然是帝國的官方語,但拉丁語在東部的存在,很明顯是人為努力推行的結果。帝國分裂進展迅速,而在塞奧多西二世和尤多西亞皇后統治時期進一步加快。即便是在重建的大學裡,希臘語教授也比拉丁語教授多。[79]
同一時期,鄰近的亞美尼亞土著文化十分活躍,這一文化通過基督教找到了表達的途徑。[80]亞美尼亞字母被創造出來,《聖經》也被翻譯為亞美尼亞文字。自塞奧多西大帝時代以來,這個國家雖然大部分隸屬于波斯宗主權控制下,但是還有一部分為拜占廷帝國所控制。正因為如此,拜占廷帝國大力支持深化亞美尼亞土著自覺意識的發展,而亞美尼亞基督教教會的建立與土著意識最初的崛起有密切聯繫。然而,亞美尼亞問題,以及拜占廷政府代表波斯境內受迫害的基督徒干涉當地事務,成為兩大強國之間爆發新衝突的原因。戰爭並未造成版圖的任何變動,422年,雙方簽署的和約確定期限為一個世紀,但事實上它維繫了還不到20年。
5世紀40年代,東部帝國再度經歷了另一次由阿提拉(Attila)[81]統帥下的匈奴造成的外交政策危機。匈奴人破壞性的洗劫與訂立短命和約交替進行,每次締約都強加給帝國更苛刻、更屈辱的條件,整個巴爾幹半島遭到蹂躪洗劫,被夷為一片廢墟。最終,阿提拉通過其貪婪的財政要求榨乾了東部帝國,而後他引兵西去。在其攻擊高盧地區時,於451年在卡塔拉溫尼戰役遭到羅馬將領埃提烏斯(Aetius)的沉重打擊。戰敗後的第二年,匈奴人對義大利發動了兇猛的進攻,但是阿提拉卻於454年突然去世,其龐大的帝國也隨之迅即瓦解。然而,解除了匈奴人入侵造成的外部威脅,並沒有使分崩離析的西部帝國的壓力得到絲毫緩解。局勢迅速惡化,埃提烏斯和瓦倫提年三世於454年和455年相繼被殺後,義大利陷入混亂。義大利以外最重要的省份仍然被日耳曼各部落所控制,此時,他們紛紛建立自己的王國,例如非洲出現的汪達爾王國,高盧和西班牙出現的西哥特王國。
羅馬帝國西半部分在混亂中趨於滅亡,古羅馬城此時已是野蠻入侵者的戰場,但是就在這裡還存在著羅馬教會,它使羅馬成為世界精神中心的一種力量。當匈奴入侵勢頭正旺,羅馬正遭到汪達爾人洗劫處於絕望的騷亂和政治解體之際,偉大的羅馬主教利奧(Leo the Great,440~461年在位)卻在強調羅馬以前從未有過的至高地位。[82]在5世紀關於教義的爭論中,羅馬扮演了重要角色。這場鬥爭,同時也是兩大基督教中心爭奪領導權的鬥爭。
圖7皇帝利奧一世的青銅雕像,1204年後被十字軍騎士從君士坦丁堡運出過程中,在巴萊塔海岸沉船。現代考古學家打撈後一直保存於該城。其雙臂和雙腿是文藝復興時期修復添加的 這些神學爭論對拜占廷帝國歷史事件發展的整個進程具有比阿里烏學說爭議更大的影響。[83]教會曾確定了聖子與其同質的聖父一樣具有完全的神性這個教義信條,以回應阿里烏派的挑戰,而此時爭論的問題是關於基督神性與人性的關係。安條克神學流派宣稱,基督同時具有兩個獨立分開的性質。基督這個瑪利亞所生的人是神性揀選的載體,因此,爭論的焦點是瑪利亞是基督之母()而非上帝之母()。與這種理性主義神學觀念尖銳對立的是亞歷山大神秘主義的說教,即認為上帝使基督這個人具有統一的神性和人性。428年,安條克神學流派的一個擁護者聶斯脫利(Nestorius)出任君士坦丁堡大教長,他利用其職權大肆宣傳安條克派神學。但是,他作為神學家和政治家,都遠不敵其強大對手希利爾(Cyril),後者是亞歷山大大主教。在希利爾背後有整個埃及修道士這個強大團體的一致支持,羅馬教會也站在他一邊。聶斯脫利雖然有皇帝的支持,但是仍然在431年舉行的以弗所基督教大公會議上翻船,被斥責為異端。希利爾無論在神學還是在基督教政治方面都取得了決定性勝利。他不僅戰勝了首都的大教長,而且戰勝了控制大教長的帝國政府。他使自己成為帝國東部教會的領袖,甚至在帝國地方行省事務中也行使其權力。早在阿納斯塔修斯一世在位時,亞歷山大大主教就已經獲得了特權,如今在希利爾任職期間,其權力達到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