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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二世的兩個兒子阿萊克修斯和安德羅尼庫斯先於1142年在很短時間裡相繼去世。根據約翰皇帝的遺囑,其第四子也就是最小的兒子曼努埃爾繼承皇位。曼努埃爾一世(Manuel I,1143~1180年在位)是位傑出且多才多藝和極有天賦的統治者,一個天生的將領和勇敢的戰士,從不在危險面前退縮,但他首先是個嫻熟的外交家和大膽的、深謀遠慮的政治家。他是個真正的拜占廷人,篤信普世帝國權威理念的合理性,並帶有典型的拜占廷人熱衷於神學討論的特點。同時,其全部生活方式又帶有西方騎士的烙印。就此而言,他代表了拜占廷皇帝中的一種新類型。他清楚地顯示出十字軍運動對拜占廷世界產生了多麼深刻的影響。他喜好西方的習俗並將它們引入拜占廷宮廷,他與西方公主的兩次婚姻也使得其住所與起居的面貌煥然一新。及時行樂和享受愉悅的空氣瀰漫在科穆寧王朝烏拉車尼宮廷內,籠罩在黃金角灣大皇宮內拜占廷皇帝們周圍的那種莊重尊貴的氣氛逐漸讓位於西方騎士更加隨意的典雅禮貌。騎士比武大會也經常舉行,皇帝本人親自參加,這是拜占廷人從沒見過的新場面。來自西方的外國人越來越多,他們還在國家政府中擔任高官,從而引起了希臘人長期的不滿。[85]
曼努埃爾個人的喜好無疑對其政策產生影響,而其火暴的性格使他甘願去冒那些其父會小心避免的危險。但是如果認為曼努埃爾強調西方的政策目標與其父親傾向東方政策之間的根本對立也是錯誤的。因為這個時期,東、西方不可能截然分開,正如約翰時代已經清楚呈現出來的一樣。曼努埃爾繼續沿用其317父親的政策,誠如後者沿襲阿萊克修斯一世的政策一樣。拜占廷帝國與諾曼人之間的衝突是曼努埃爾統治面臨的首要問題,這與約翰時期同樣,只是政治環境有所變化而已。勢力平衡中的新變化,即約翰從安條克入手解決的問題,現在曼努埃爾從義大利方向開始處理。曼努埃爾對西方的重視不是憑空想像出來的,而是命運本身決定的,其政策必將成為最早關注西方的政策。當時,歐洲各國君主政治聯繫更加緊密的時代已經開始,也正是在地中海,各種勢力匯合到一起。拜占廷帝國作為地中海的強國不可能置身事外,它不得不扮演積極的角色,因為其作為大國的地位就是以地中海為基礎的,它主張的權力是與帝國權威的理念聯繫著的,而這恰好是因為其全部傳統都指向了這個地區。曼努埃爾急於建立大一統帝國的思想是拜占廷帝國一直熱盼的願望,約翰也擁有同樣的希望。曼努埃爾的全部計劃早就由四平八穩、小心謹慎的約翰勾畫出來,這兩個皇帝的目的是相同的,但是曼努埃爾的致命錯誤在於他沒有耐心將這種願望轉變為行動,也沒有充分估計到其資源的不足。
曼努埃爾設法加強與德意志人的盟友關係,當年這曾是約翰政策的基石,他按照其父親為他安排的婚約與康拉德三世的小姨子蘇爾茲巴赫的貝爾莎(Bertha of Sulzbach)結婚。這一結親的原因主要是兩國君主想聯合反對諾曼國王,而這個理由由於第二次十字軍戰爭的爆發而遭到破壞。這次十字軍戰爭在克萊瓦刻的伯納德(Bernard of Clairvaux)的狂熱鼓動下,不僅有法國國王而且有德意志君主參加。這必定喚起西方騎士的記憶,認為曼努埃爾會像其父親在第一次十字軍戰爭中那樣做。一次勝利的十字軍戰爭必定會幫助東方的拉丁人小國,特別是拜占廷帝國的夙敵安條克公國。康拉德首先向聖地進軍,就意味著曼努埃爾在西方受到冷落,而其打擊諾曼王國的行動自然也由於他與十字軍的爭吵而受到牽制。十字軍騎士在經過帝國途中通常由拜占廷軍隊護送,這也極大惡化了德意志人和拜占廷人之間的關係。顯然,曼努埃爾與其連襟之間並不存在私人恩怨。[86]更加緊張的關係實際上出現在拜占廷帝國和法王路易七世(Louis VII)之間,他可是羅吉爾二世的好友。在後者的圈子裡,早就在討論奪取君士坦丁堡的可能性了。曼努埃爾像前代皇帝阿萊克修斯一世一樣,儘可能在第一時間將十字軍騎士送過海峽,讓其前往小亞細亞,他也像阿萊克修斯一世一樣,要求十字軍騎士向他宣誓效忠,並將他們奪取的原屬拜占廷人的領土歸還帝國。[87]是法國人的到來而不是曼努埃爾的一再催促使康拉德三世決定提前渡海到小亞細亞去。然而,其軍隊就在這裡遭到厄運,在其發動的第一場與伊科尼烏姆的蘇丹的戰事中,就遭到了全軍覆滅的失敗。路易七世則經過漫長無益的談判後,才遲遲渡海到小亞細亞去,他在那裡與德意志人殘餘部隊匯合。但他們放棄了進攻伊科尼烏姆的蘇丹的作戰計劃,轉而向阿塔利亞挺進。在經過艱苦的農村地區的進軍中,一路上充滿了對當地民眾的暴力行為、法國和德意志騎士之間的爭吵、拉丁人和希臘人之間的衝突,所有這些都使十字軍的力量消耗殆盡。康拉德三世在路途中身染重病,不得不在以弗所脫離十字軍部隊。而路易七世則在阿塔利亞率軍乘船前往敘利亞,扔下其重病在身的同行聽天由命去了。[88]
圖46教堂後殿的聖母子鑲嵌畫,完成於9世紀後半期,現存尼西亞多米森教堂 如果說除了突厥人外,還有什麼人從這次不光彩的十字軍戰爭中獲得些什麼東西的話,那就是諾曼國王羅吉爾二世。當曼努埃爾被滯留在東方忙於運送十字軍時,羅吉爾二世於1147年秋季對拜占廷帝國發動了直接進攻,他奪取科孚島,占領科林斯和提比斯,當時,這裡是希臘最富有的城市和幾個重要的拜占廷絲綢工業中心。他搶劫了這兩個城市,並將精通拜占廷絲綢紡織技術的工匠盡行劫掠到巴勒莫,這裡新建立的諾曼人絲綢工場急需僱傭他們。[89]這次十字軍戰爭的失敗的確增加了拜占廷帝國和德意志人之間新的相互了解。當康拉德三世從小亞細亞返回時,他在君士坦丁堡受到非常熱情的款待和禮遇,他保證領導一次對羅吉爾二世的掃蕩。威尼斯人也加入了反諾曼人同盟,幫助拜占廷帝國於1149年奪回科孚島。儘管如此,這次不幸的十字軍戰爭的後期影響還是有利於諾曼國王,延續了拜占廷皇帝和其德意志盟友之間的不和。而拜占廷人和德意志人在義大利聯合作戰的計劃也被羅吉爾二世針鋒相對的外交活動成功化解了。他與沃爾夫公爵(Duke Welf)訂立同盟,支持後者反對霍亨斯陶芬王朝,這就迫使康拉德三世匆匆返回德意志,並在那裡忙碌了很長時間,以處理內部爭端。羅吉爾二世還挑動匈牙利人和塞爾維亞人反對拜占廷皇帝。1149年,曼努埃爾不得不鎮壓拉斯西亞君主的反叛,之後,接著爆發了與匈牙利人的戰爭,這開啟了拜占廷帝國和馬扎爾人之間長期的一連串的敵對行動。而且,一直仇視拜占廷皇帝的法王路易七世也自然成為羅吉爾二世的盟友,他在克萊瓦刻的伯納德的遊說下開始策劃新的十字軍戰爭,教皇尤吉尼烏斯三世(Eugenius III)也積極支持新的十字軍,他設法爭取德意志國王解除與異端的拜占廷帝國的盟約。這樣,一個對拜占廷帝國有深仇大恨的敵人羅吉爾二世領導下的反拜占廷帝國陣線就逐步形成了。這次十字軍將像其最終表現的那樣,是法國人和諾曼人對拜占廷帝國的進攻,但是這次十字軍由於法國騎士的反對而最終流產,而康拉德三世還繼續保持其原來的盟友關係。歐洲國家因此分裂為兩大陣營:拜占廷帝國、德國和威尼斯為一方,與他們對立的另一方包括諾曼人、圭爾夫黨人、法國、匈牙利和塞爾維亞,後者得到了教皇的支持。這樣,影響深遠的歐洲各國聯盟制度開始形成。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將一再重新組合,並吸收新的勢力加入其中。拜占廷帝國與匈牙利之間的敵對情緒在遙遠的俄羅斯也能表現出來:兩大勢力都插手俄羅斯王公之間的內訌,當匈牙利人與基輔大公伊茲加斯拉夫(Izjaslav)結盟時,拜占廷帝國就支持蘇茲達爾大公朱里傑·多爾格魯基奇(Jurij Dolgorukij)和加里西亞的弗拉斯迪米爾克(Vladimirko)。[90]在另外一個方向,曼努埃爾將觸角伸向英格蘭,在該世紀70年代與亨利二世(Henry II)有過極為頻繁的通信往來。[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