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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提這裡都是自己省份這個圍棋荒漠裡屬於拔尖的好苗子——其中的幾個更加是可以和圍棋大省有得一比——單單就是這些小孩一個個都是家裡的獨苗苗,丟了其中任何一個他都負擔不起這種責任來。
由此可見,雖說季家老二季清源,帶著自家的小四辛苦奔波了一下午,才堪堪求得人家原本根本不打算找自己這種只租半個月房客的大嬸同意——但是至少人家一共兩人,不用考慮那麼多人該如何處理……不是?
要不是季清源和那位大神扯皮到最後實在沒辦法,只能祭出最後一項法寶——自家小四的圍棋業餘五段證書,說不定嘴說破了都沒辦法讓人家答應下來。
“要不是我家房子正好在人家北京棋院考試點的邊上……看在你妹妹的份上我才租給你的。你們只租半個月,這種房客誰高興找?”
蘇姓大嬸碎碎念了半天,一直到我都可以很確定自家的清源姐的磨牙聲,怕她忍不住而終於忍不住出手——
拽住自家姐姐白襯衫的衣角,仰頭七十度小聲開口……
“……水。”
【轉移注意,扭轉局勢。】
這個真的不是天賦來著,而是真真切切一字一划從血淚中換來的才能。
※
在送走了明顯眼睛裡閃著「你個姐姐怎麼做的自己妹妹渴成那樣竟然也不管不問」,就差去居委會民政辦警察署舉報,明顯熱情過剩的蘇大嬸後,我看著清源姐坐在椅子上,打開手上的那個棕色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白紙,手上拿著鋼筆不知道寫些什麼。
“你在做什麼?”看著紙上那完全不是自己姐姐的字跡,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回答我的,是清源姐的一個白眼和爆炒栗子,以及我聽得驚心動魄,她說的雲淡風輕的倆兒字,“造假。”
“哈?”
這是犯法的吧?
“我和季清遠兩個人,要錢沒錢,要路沒路,想要暫時不讓你好不容易從那個《城市日報》舉辦的圍棋比賽里鍛鍊出來的棋力下降,也只能用這種方法了。”
“……哈?”
話說這個看內容是推薦信,但是推薦信的格式不帶你這樣子寫的吧?
不。
重點不在這個,而是上面一個問題才對吧?
“我說……”嘗試著開口。
斟酌下語句用詞後,還是覺得勸阻的好,畢竟犯法的事情,自己家人在眼前做,如果還不阻止的話,怎麼對得起教我幾年的老師和——
“對了。”明顯以自我為中心的清源姐,完全——無視掉我了,“小四你的棋譜呢?”
還好這人還記得問我要作為敲門磚的棋譜——等等,重點不是這個吧?
是那份——
“這個偽造信怎麼辦?”
“這是殺手鐧。”
言簡意賅的回答。
“殺手鐧?”
“也就是意味著說,不到最後關頭就不拿出來,作為逆轉局勢的存在。”解釋完畢這個詞語的用法後,清源姐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一揮手,萬能例句上場,“自己想去。”
這麼說來,貌似剛才和那位有話癆嫌疑的蘇大嬸磨皮租房的時候,自己的那張證書也是最後關頭拿出來,扭轉局勢的存在來著?
不過看清源姐要自己拿出來證明兩個人不是騙子的時候,那左手拽著自己襯衫的袖子,都揉得皺起來了。
果然,「殺手鐧」什麼的,總歸不是讓人愉快的存在。
對人對己都是這樣子的存在。
「一定要準備最好的對局!」握拳。
等等——
「是不是忘了什麼?」
“笨蛋,不要發呆了。棋譜呢?”
季清源整了整自己身上那件白襯衫,該說夏天的晚上來的果然比較晚,但是天氣這個時候晚霞還沒上場,就已經冷下來了。
原本穿著嫌熱的長袖白襯衫,也變成了正好。
“這裡。”
從放在書包里的四本一套的《圍棋大全》里,拿出放在扉頁的那張棋譜。
這也算是殺手鐧之一了吧?
看了看這張棋譜,放回去的同時也如是這般想道。
※
放在那書里的原因——理由無他,僅僅是因為放書里夾著後,紙不會弄皺罷了。
文件夾公文袋這一類的東西,話說其本人完全沒有想到這些。
作者有話要說:PS:
因為某些需要……所以原本從1988年才開始的全國定段賽,被我提前到了1972年……【鞠躬遁走】
至於季清源姐姐的職業,兼職偽造紙張類贗品。
另,首發三更完成(楔子沒算)。睡覺去。
四
四.
這是個十分普通的房間。
牆壁雪白,木質地板上擺放著一張同色系的桌子。
桌子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一副一塵不染的圍棋棋盤。
十九縱橫之上,錯落的擺著黑白二色的棋子。
桌前的椅子上,一位中年男子正襟端坐。
左手持白棋,食指中指捻著枚白子,似是在思考下一子落在棋盤何處。
而得了這房中之人允許,敲門而入的,正是趙一允。
在得到了房間主人的默許後,趙一允神色平穩的坐在了他對面。
等了足足大半個小時後,那中年男子這才對著自己面前的這位二十七歲獲得圍棋四段的弟子,緩緩開口道:“一允,要是你,這黑子的下一手會下在哪裡?”
這大半個小時,趙一允也在琢磨放在自己桌子前的那局棋。
執白子的那方,好似從來沒有背過定式,也沒打過棋譜學過棋理一般,能斷就斷,該沖就沖,完全不講究所謂的布局。還偏偏從局部開始,就死死地咬住不放,很多看似無理手的招法,執黑的那方卻偏偏就是抓不住,還把局面搞得一團亂。
他和老者學棋近十載,定段出師後固定下來的棋風,便是屬於綿密細膩型,這十幾年的職業生涯與其後的教書時,所打的譜子,也是以打日本棋譜為主,善於的是局面判斷及落子後的轉換騰挪。
但是現在假使對上執白的這一方,本來應該是講究力量的對手,碰到自己都極為頭疼的情況,如今看了半小時的這盤膠著(zhuo 第二聲)著的中盤局勢,他卻覺得有力無處使的卻是自己。
“我也不知道。”
想了幾步都自覺不好,最後只能無奈的搖搖頭,說出這個自己將近無年都沒說過的答案。
放棄的如此乾脆,得來的,便是隱含怒氣的反問與斥責,“你沒看到黑子如今還有將近十目的優勢嗎?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你怎麼做我沈哲的學生!”
趙一允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老師會勃然怒之,如他棋風一樣溫吞的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如果對方在官子的時候沒有過人之處的話,老師也不會把這局分明就是業餘選手棋路下出來的對局給我看了。”
“呵。你這小子啊……要是將這方面的心思花在學棋上,再進一步又有什麼困難的?”
既然這個已經被自己宣布出師的弟子,完全不配合自己做出來的怒火表情,那麼這房間的主人——沈哲七段,也沒必要繼續將這表情擺下去,影響自己的身心健康了。
而趙一允卻在心中腹誹不已。
話說當年可是你嫌我麻煩,結果倒好,我一定段你就宣布我出師了,一腳把我踹出來自生自滅去的。
現在我圍棋學校的老師做的好好的,你又來這一句——
你以為我不想!
但是人要有自知之明,我的才華,比起自己去拿個虛無縹緲的世界冠軍,不如去做老師去。
當年的信誓旦旦意氣風發,早就被現實和時間給消磨掉了。
我也不想的。
可我不要落得和何澤一樣,夫妻反目冷眼相對生活沒保證的下場啊……
不過他和自己一樣,似乎看清了要往圍棋這條路上再往上走難如登天,不如將自己所學交給下一代。
自己選擇去圍棋學校教書,而他卻將全部心血放在了唯一的獨生女——何嵐身上。
一想到那個在男生里都能有一席之地棋力的女孩子,他就覺得頭大。
那種仿佛所有注意全都放在了圍棋上,對於自己的事情完全不管不問,語數英一塌糊塗讓他都有些為之擔心假使這次定段沒能成功會如何——
腹誹歸腹誹,但是臉上的尊敬表情卻沒少掉半分。
“一允。”沈哲七段面帶笑容的看著他。
可那笑容里隱含的殺氣,說明了自家老師對於自己頂著這張毫無變化的表情,卻大大咧咧在他面前走神很不滿意。
“那麼老師是認為那人的官子很好了。”
賭一把剛才自家老師在自己走神時說的話,萬分期望自己沒推測錯。
就算賭輸了……
他應該也不會和以前一樣罰自己去做官子題吧?
“執白收官的這一方,有朝一日將會一鳴驚人。”
沈哲七段這樣子面帶笑容的總結道。
毫不在意自己這句話,以及隨後的一番布置,對趙一允有多大的心裡打擊。
就算這個老頭子為老不尊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說這種只能在私底下議論的肯定句來回來,並且還如此信誓旦旦的說那人的官子如何如何絕佳(天知道有朝一日是什麼時候),但是也用不著——
“死老頭子,你什麼時候才不會選擇性忘記我已經出師了,不用再被你管著受罰領這五百道死活題了!”
這個怒吼,只能一個人關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邊拿著筆答著死活題,一邊低聲的念出來的。
他趙一允,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承了那份這輩子都沒可能還完的師生情,所以才如此這般認真的做這種最基礎的死活題聯繫的!
※
季清源自認從小到大,從來都沒做錯過多少事情。
但是她最失敗的幾件事情,都是和自家小四聯繫起來的。
首先第一件,就是自己在小四才五歲的時候,為了她好不容易向自己和季清遠二人提出要學圍棋時,竟然複議了自己一直最看不順眼的季清遠。
第二件,就是自己帶著小四來北京,火車上下來竟然把隨身的一百多塊錢給弄丟了,弄丟也就算了,結果租個房子還要把自家小四的那張業餘五段的證書拿出來作證明,雖說最後那個囉嗦之際的房東,竟然是人家沈哲七段他老婆,雖然就這麼狗血外加戲劇性的給聯繫上了,但是這還是說明沒有足夠的底氣和背景,人家天子腳下的房子還真的租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