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這種從最高點一下子跌落到谷底的氛圍,宣告著每天必上演的「針鋒相對諷刺對方無法不用其極」的戲碼,這一場完結。
※
“我好久沒吃肉了……就差沒看人都看成會動的火腿腸了。”
我一手端著盤爆炒牛肉,一手拿著盤炒芹菜,對著身邊拿著兩碗飯並排走著的呂寒之感慨兼抱怨。
“……你呀……其實我也差不多……下次要飯錢的事情還是你去吧,這次被老師算計了!”眼睛裡怒火燃燒了一下子就滅了——畢竟火了一個月,再大的火都得歇菜,“還是你老師好,你看沈哲老師給的飯卡,裡面的錢正好夠每天都能吃到一頓肉。”
“想我以前都是無肉不歡,如今一天吃到頓肉都得感慨一番,也不知道誰害的。”
瞥了眼身邊這個端著飯忘記注意腳下的小寒,擔心一下等下是否還要再去拿飯,或者是直接吃菜後——
“啊——”
※
最終我和小寒兩個人,依舊只能各自解決晚飯問題。
我這邊還算好,好歹沈哲老師年輕時及其英明的娶了蘇芳嬸嬸回來,至少家裡還有熱菜熱湯外加熱飯,而自從去過一次木子清九段那裡後,我就覺得所謂清茶淡飯也不外如是。
一頓飯一分多鐘解決知道是什麼情況嗎?
兩菜一肉——我說的是四毛錢一個的包子。
你看,有菜有肉,還有麵粉。
要不要打包點容易攜帶的菜湯過去呢?
看著桌子上的菜,想了想,看在我剛才都忘了我們兩個都攤上外出比賽未歸的老師份上,給他帶點吧。
拎著裝了紅燒肉和捲心菜的保溫壺,慢悠悠的走在去棋院的路上。
終於知道當年蘇芳蘇嬸嬸(當年不是叫蘇大嬸的嗎?改口的真快)為什麼肯鬆口租給自己和清源姐兩個人房子了。
一,她嫁的男人就是一個職業棋手,對這個職業有極大的偏愛;
二,就是她家是做房地產生意的……
臥【嘩——】槽——忍不住爆粗口——當年自家的沈哲沈九段,到底是怎麼把這個身價相貌外加心腸好的嬸嬸娶回來的?
一邊發散性思維的思考著這個幾年來一直無果的問題——反正我是不敢去問的(這不找罵嗎?)——
一邊將手放在對局室的門把手上,一推,沒開。
怎麼搞的?
一邊從口袋裡拿出備份鑰匙,一邊踮起腳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往裡看去。
為什麼裡面那個和小寒對局的中年男人我沒看過呢?
摸下巴做遠目狀。
但是為什麼會有這種熟悉的感覺呢?
被這惡俗的想法導致身子抖了抖。
不管了,明明是自己的地盤,搞得像做賊一樣幹嘛?
只要面對的不是我上頭的那兩位——反正裡面那個老男人不可能是那個已經模糊了相貌的三哥——那麼哪怕是頂著中國名人頭銜的職業棋手,我都沒怕過。
反正中國現在的名人頭銜,還在沈哲老師的腦袋上頂著呢,我怕啥?
大無畏的走進去,正好看到這是一局的中盤剛剛開始,還不算晚。
開局若是無懈可擊,除了木子清老師的那波瀾不驚風華具內斂;還有眼前這局的典型——
華麗的布局,如果單單就小寒一個人的話,大概也擺不出來的吧?
前五十子手筋頻出,局面華麗且張揚,一局好棋,不是一個人能下出來的,要有一個,知你,懂你,如你一般喜好、棋力相仿的對手相互較力出來的。
而真要說個高低上下的話……
小寒重的是在定式之上那天馬行空神來之筆手筋頻出,無限的才氣;另外一位對局者,就是靠他的年齡和多年沉澱下來的棋風,以及每步落子背後深厚的力度與算度。
不過——
嘴角含笑。
即便你能在開局和中盤前期和小寒爭個不相上下又如何?
小寒能和你前五十子下的如此華麗,你以為只是重形而不重意嗎?
要是這樣子,怎麼可能對得起他老師那不動聲色間就逼著對手無論是否知曉,就將每一子落在他所想的地方——這一恐怖的計算?
所謂的「深厚」,也是以一個「標準」來說的。
小寒可是終將變成擊潰海上明珠亞特蘭蒂斯的滔天巨浪,而他的背後,可是取之不竭的大海。
而不是什麼終將變成一潭死水的小池。
——不過,我也不差啊。
挑眉微笑,在兩人復盤時,拿起一枚黑子放在一點上。
“喂,小寒,這樣子你執白的話,優勢可要少很多了。”
我笑眯眯的看著他,這個變化,他也不過是同樣學著我的樣子,挑了下眉,調侃回來,“小四,在對局時對手不知道就可以了啊……”
我們說的是日語,那個人也不過是咧咧嘴回答道:“中國的後浪,還真是不可小覷啊……”
一邊搖著頭出門。
“嘁,老子連小學都沒上過但日語說的那麼流利,還不是當年在棋院的時候,那幾個老頭子每次拿到沒翻譯的日本棋譜,一起研究的時候被逼著學會的?”
一收拾完東西,呂寒之少年翹著二郎腿,極其不屑的開口。
還是母語好。
我心下閃過這句話,但還是習慣性的反駁對方道:“你以為我當初比你好多少?你小學沒上過那是因為上的是圍棋學校,我一上公立學校的娃,為什麼也要拿著沒翻譯的棋譜自學那倒霉的五十音?”
“算了吧,當年人手一張日本棋譜研究,被外力逼著訓練出來一口流利的幾乎可以去考級的日語,這種日子是不會再來了。”
對於日本如今到了這個時代,已經不復八十年代輝煌的職業棋壇,我和小寒兩個人,也是最多在邊上不咸不淡的扯兩句,然後淡定的整理整個對局室的棋桌上的東西。
“說起來,剛才那個人是誰?”
我和小寒兩人分工收拾著對局室,想起來一個問題後抬頭問向當事人。
“不就是你把那盤爆炒牛肉翻到的別人的那個別人嘛……”他看到我還沒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很……精彩,“等等,不要告訴我你忘記了?”
“自動分解掉了。”
我指指大腦,這樣子回答。
某少年遠目嘆息。
“我就知道不該指望能……”
“你說什麼了?”
我對於最後他小聲的我沒聽到的後半段很感興趣——至於那個貌似也是職業棋手的日本人,該幹嘛幹嘛去。
“沒什麼!”扭頭,聲音提高了半個八度回答。
又來了。
對於這種間歇性的非生理性疾病,我這兩年已經能很淡定的從容應對了。
雖然說從一開始遇到的時候,他這個毛病就沒刺激到過我。
習慣這東西,可是從我有記憶起開始的。
“說起來,”我覺得秉持著一貫的應對策略,反正他每次都上鉤,也不差這一回,“不知道這次木九段和沈九段兩個人,到底誰把那個韓國的東洋證券杯給捧回來。”
“有區別嗎?”
在棋院的樓下大廳,一邊看著晚上九點重播的新聞,一邊端著杯白開水當是湯水遞給吃得差點噎著的小寒。
“當然有。”他就著涼白開一口咽下完全冷掉的米飯,“闖到最後第二輪的中國棋手只有他們兩個……如果到時候和他們兩個任何一個進行決賽的是個很擅長番棋戰的……傢伙,怎麼辦?”
“韓國那個什麼連續91、92年霸占這個比賽冠軍的金永旭的‘天才’的名頭是怎麼回事我是不清楚啦,不過——”他詭異一笑,一口把最後一塊冷掉的紅燒肉細嚼慢咽的時候,我也在內心吐槽,還說不清楚,連人家的天才頭銜都知道了。
“不過那個緒方精次我可是清楚的很。想當年……”笑得越發詭異,“我可是聽楊海這個幾年前剛從日本回來的傢伙幾次說起過他,一個心理承受能力比我還差的傢伙。”
“你說的,是當年,還是現在?”
“你說的,是當年,還是現在?”
對於我這個問題,小寒的回答出乎意料的迅速,幾乎可以媲美不假思索。
“當然是他現在一旦輸棋後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我當年的差不多了。”
“原來你十一歲時候的心理承受能力竟然是那麼糟糕。”
我聽到邊上熙熙攘攘的聲音,一邊感慨著大夏天果然精神都好得很不去睡覺大晚上,就候在這裡等著韓國傳來最新的棋譜,一邊嘴上感慨著寒少年。
真是虧待了這個「寒」字啊……
看著脾氣再次蹭蹭上漲的小寒,我摸著下巴嘆氣。
人家可是在大廳等著干正事,你們兩個把這裡當飯堂是怎麼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PS:去查中國國內的職業圍棋賽事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中國圍棋名人戰是歷史最悠久的一個賽事【掀桌,你到底還寫得是不是棋魂同人】……
然後馬叔叔是從89年到99年十年的冠軍……
然後的然後,就是馬叔叔如果你參加的是日本本因坊比賽的話,那麼就該恭喜你連續十次拿到這個比賽的頭銜,就可以無限制使用“第XX世本因坊”的稱呼了……【以上為無責任關於小資料和吐槽,請抱著吾輩的本意是善良的——切勿燉鍋“人參公雞湯”(其實吾輩想要評論……)給吾輩就好。】
備註:
①連續獲得5次以上本因坊戰冠軍的棋手,將被授予“第XX世本因坊”(過去稱為名譽本因坊,1998年之後改為現在的稱號)的稱號。
②而創下連霸最高紀錄的是趙治勳九段,從1989年44期本因坊至1998年53期本因坊一共達成前無古人的本因坊戰十連霸(其總共獲得本因坊十二次),從而獲得可任意使用“第二十五世本因坊”稱號的權利(僅通過五連霸而取得的新聞棋戰名譽頭銜必須在年滿60歲之後方可使用)。
【不過馬叔叔大概會吐槽吾輩一句,老子稀罕個需要日本棋院承認的棋手才能參加的比賽頭銜做什麼?】
【關於加粗的那句話的意義,下節課補充~】
【另,爆粗口是不對的,好孩子不要學~】
順便問句,有人好奇沈哲叔叔的情【嘩——】路歷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