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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自家的小四送到棋院參加考試,站在門外,看著她走進對局室里。
猜先,執白子。
估摸著對局的時間差不多、自家的小四也後,這才小心翼翼的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的轉身離開。
幸虧沒把自己偽造的那份文書送出去,不然就不是丟人丟大發了的問題,而是人品被質疑的問題。
幸好自己早就毀屍滅跡挫骨揚灰,保證不留一點痕跡後,才該考慮接下來的十幾天怎麼過。
自己當初做這種準備,現在事後看看真是蠢到家了。
關心則亂不是理由,是拙劣之極的藉口。
咬牙。
季家絕對不會出自己這種人的,這分明就是蠢過頭的問題,而不是蠢到家這個可以侮辱列祖列宗的理由。
自己考生陪同的日子不好過,考場裡的考生——
“那該是更加不好過了吧……這種日子。”
揉了揉眉心,開始努力思考晚飯吃什麼。
儘量忽略自己剛才腦子裡閃過的、被季清遠聽到後一定會嘲笑自己的思想。
※
開局,在到北京第二天認的那位便宜老師一禮拜的訓練下,基本上只比以前稍微好了那麼一點;到了中盤,在局面落後兩三目的時候,竟然遲鈍的對數目沒有系統的計算開始拼命的撈空——要不是自己收官的時候沒有走錯一步,估計就要在第一盤打道回府了。
不過復盤的時候,為什麼對面的那個人,要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呢?
帶雨梨花淚眼婆娑……幹嘛不去拍現在熱播的那些電視劇,反而來圍棋職業定段賽的比賽場地?
【其實季小四是完全繼承了季家一脈相傳的吐槽天賦。】
“連輸棋都無法接受,乾脆早點放棄回家去吧。”
我,季小四。以季家的列祖列宗發誓,這句話絕對不是我說的。
好了,你看吧,明顯和我對局的這個年齡比我大,心理承受能力沒我好的姑娘,這回是真真的淚奔出去了。
而那個把她說哭跑路的人——摘下鼻樑上的眼鏡,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我叫何嵐,按照分組賽的排列,我應該在最後一場比賽那裡等你。”
“我叫季小四。”
既然她伸出手,那麼我不同樣伸出手去,就太失禮了。
沒人知道,這一個自我介紹,就意味著隨後兩人幾十年依舊不斷的友誼。
作為這一及其鄭重的介紹代價,則是季小四這邊被她完全不符合正規棋路的下法,卻獲勝了並且最後被何嵐說的淚奔而去的路人乙;以及何嵐這邊棋力貧弱的她連最基本圍棋禮儀『復盤』都懶於做的路人甲。
她的回答就是“我從來沒有浪費過任何時間,在你這種如此不堪一擊的人身上。”
當被問起為什麼的時候,回答異常的讓人像是吞了一隻蒼蠅。
“我不是來下指導棋的。”
我是來報當初因為輕敵而落敗在季小四你手裡的一箭之仇,以及將職業初段的證書帶回家去的。
※
出了棋院,從口袋裡摸出一顆水果糖,然後乖乖的紅燈停綠燈行的走在人行道上,回到現在暫居的那個——家。
“還有七盤!”從對局室出來前,專門看過對戰表。
要與何嵐的對局,必須接下來連勝七盤才可以。
至於對局可能輸掉這一情況——
“我可不是為了輸棋才來北京的!”
我是為了定段賽,以及那張看著,就讓人熱血沸騰的清遠哥計劃書上最後的一環而來的。
世界第一。
如果不是為了站在頂峰,俯瞰自己所選的這個圍棋世界——
的話。
根本不會踏足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PS:真他X的想快速掠過職業賽前還有棋魂劇情前的時間。
已經加快速度了,再忍忍就好了……【不負責任的遁】
XD,為什麼一和對局還有個人棋風扯關係我就崩了,這字句描寫我是怎麼念都不對……
另外,趙一允叔叔被我寫的崩壞了。
好吧,大家要相信圍棋下的好的,都不是壞人這一條喲~
五
五.
1989年,這一屆的定段賽出了很多讓圍棋界的前輩們糾結,而讓後來者嘆氣的人。
男子組第一名,八局連勝,直接提前定段的呂寒之。
一個出身名門——出自人家北京乃至全國都數一數二的圍棋道館的子弟。
而那個才九歲的年齡,也著實讓某些前輩仰頭“哈哈哈”大笑幾聲,直呼又一天才兒童,然後立刻回頭拽著他老師掙回自己門下弟子失利的面子回來——這還是最能接受範圍內的。
至於女子組的比賽,卻讓人有些保持不住面部表情了。
圍棋,說白了就是一門兩人之間的,對弈遊戲。
而遊戲嘛……
姑且無奈的承認,就是總歸會遇到有一方耍賴磨皮不是?
所以當季小四這個只要有點圍棋底子的人看了她的對局,就能肯定是業餘出身的小丫頭。在她這幾日登門求教的沈哲七段——也不過是人家當年在棋壇上憑藉著「開局優異、中盤轉換機敏」統稱為“大局觀好”——這一至今依舊赫赫且與他實際棋力相符的名頭指點下,也最多保證了一盤棋最初的布局最多算的上是不落人後太多——
而到了中盤,卻讓人想起了季小四她的那位老師,在他名噪一時聽起來也就不咸不淡的“大局觀好”外的另外一個更加形象貼切的形容——
死纏爛打,異想天開,運氣極佳。
說白了,既然季小四求的就是定段,那麼沈哲這個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的職業七段,給她支的一招風險巨大的應考方法,就是只要她保證中盤不要落後的太多……
只要季小四的大龍不被人截殺,那麼就算沒有養成條件反射式的撈空算子意識,也能依靠她讓沈哲都為之讚賞的收官部分的官子,將比分和勝局在最後階段扭轉。
這種幾近耍賴的方法,到了第三盤之後,季小四就在對局結束或者幾近結束的時候,頂著對手忿恨的眼神逆轉局勢。
你讓人家帶隊的老師和教練這能怎麼安慰?
難道照實說,「你遇上的那個小姑娘,她的這個應考方法就是她老師當年異想天開在別人說出來後,結果因為這辦法的不切實際與異想天開,而被人狠狠地嘲笑了一番,結果這人竟然整整懷恨了二十幾年……如今找到她這個收官好的每局都沒出什麼岔子——深刻讓人懷疑到底是誰交出來的弟子回來,還不狠狠的把當年落下的面子找回來?」……這種實話。
再加上她老師還是沈哲這個就算是職業升段賽對局的前一天晚上,還敢出去喝酒到酩酊大醉,結果第二天能大勝而歸的怪胎?
遇上怪胎,吾等正常人,就算比平常人聰穎了那麼點,還是早早退避,等來年吧。
來年的定段成不成——
靠,難不成每年都男子組遇上呂寒之這種九歲就能八盤連勝提前定段的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兒童智商天賦過高的怪胎;女子組遇上季小四這個收官好的棋譜都能拿去做教科書,開局中盤水準專業人士眼裡看著不是十分也是七分業餘的棋風路數也能闖到決賽來,讓人無語至極的人?
不過說奇怪胎,這一年的女子組還有一個。
但在季小四這個棋下的不曉得說她天賦絕佳好,還是將應試考發揮得淋漓盡致,而且運氣絕佳的殺到最後決賽……的這一被呂寒之那光芒四射的「圍棋界百年一遇的新星」名頭,給壓得幾乎沒有多少注意的風頭下,何嵐只不過是在第一盤對局結束的時候拒絕和對手復盤,順便每局比賽結束後以尖酸刻薄讓人無法忍受的語言措辭,完全沒有留下個什麼樣子的好名聲,在這些她眼裡估計也沒多大可能以後會在職業賽上碰到的姑娘們腦海里。
其實決賽也沒什麼看頭。
季小四是七勝一敗,那一敗還是因為中盤時丟掉的目數太多,以至於官子時就算是無缺漏了,依照中國的執黑貼七目半的規則,仍然是以四目的劣勢敗走。
而她這最後一局的對手——何嵐,也是同樣的七勝一敗,坐在她的對面。
第三名是五勝三敗,依照現在分組表上的排列,這次對局的雙方,無論誰勝,這兩人都已經確認了定段的資格。
不過——
“又見面了。”
何嵐抓了一把擺在她面前的白子,右手握拳,掌心向下擱在棋盤上。
“恩。”
我點點頭,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枚黑子敲在棋盤上。
何嵐抓子的手放開。
白子數目為雙,她執黑,我執白。
※
執白總會虧一點,就算之後有執黑一方的貼子七目半。
但是先行的話,主動權就有六成的概率在對方手裡。
——至少對於我來說。
而何嵐是絕對不會讓我有機會把對局拖到官子去的。
只要中盤讓我投子認輸,那麼就無所謂官子部分的逆轉形式了。
我知道這個問題,而明顯的何嵐也知道。
應付考試,而想出來的這種明顯作弊的方法的後果,在一開始選擇的時候就知道。
所以現在是該承擔後果的時候。
而這個時候來的足夠晚,也該慶幸自己的運氣之好,簡直有一種季家列祖列宗背後守護靈的氣場強大到連勝利女神和公平之神都被抓到自己這邊來的錯覺。
而現在執白,也隱隱有一種這兩位大神是不是跑路了可笑想法在腦子裡滾動一番後,不出一秒就被扔到腦後去了。
※
因為猜得黑棋,何嵐立刻列出三連星的開局,看這架勢分明就是打算快速滅掉對手,不給季小四留一點到官子的機會。
而作為應對的一方,季小四就算開局對上了何嵐的三連星,毫不猶豫的白棋掛角。
接下來的幾手,黑棋反夾,瞬間,戰鬥從左上角展開了。
在外面觀戰的沈哲臉上的表情,稍微鬆懈下來就立刻繃緊,變得異常奇怪。
是的,臉色不是難看,也不是微笑,而是奇怪。
“這個,還真是……”靠的比較近的趙一允四段,不讓人注意的往後退了退,嘴裡輕聲念叨著只有自己能聽懂的感慨。
自家老師的脾性,趙一允在入師門後的幾年裡,可算是吃透領教過無數次了,出師後還時不時的每年來北京複習幾次,可以算是在場的幾人中最了解沈哲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