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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沒有看到……”樂平右手上捏著筷子,左手拽了拽坐在自己身邊的鐘奕的衣袖,眼睛盯著桌子上的那大小碟子裝著的菜餚,隨口問道,“我們上午剝的豆子?”
“你們確定要知道,那些豆子的去向嗎?”
蘇芳師母放下最後一道菜——紅燒獅子頭——笑得和藹異常的輕聲答道。
這個答話使用的反問句,讓坐在桌子邊上的幾個人條件反射的一寒——
「小寒你看,這就是為了照顧你,而把打暖氣的空調關掉了的悲劇。」
對於我丟過去的這個眼神,寒少夾起一塊紅燒肉,惡狠狠地咬下去,眼睛裡透露出來的意思極其明確——
「明明是你不想承認自己師母是個哥斯拉。」
「你漫畫看得太多了。」
我明確的肯定出自己表達清楚了這個眼神的含義後,毫不客氣的加入了桌面上我已經晚到了的混戰中。
……
“這個才是年夜飯……”
蘇芳師母笑眯眯的端著碗小米飯,伸出筷子,夾起最後一塊醃黃瓜,聲音極輕的感慨。
「晚上吃餃子吧。反正大過年的,不吃找這個由頭把那些餃子吃掉,再隔個幾天也要壞掉了。」
※
不過吃完中飯,面對著一上午和一下午都走神中的小寒,我除了嘆口氣,然後在心裡對自家老師說下抱歉後,把他在半決賽上輸給他老師的那一局擺出來,深吸口氣,決定拿自己老師做反面教材,激勵年輕有為的少年奮發上進……
到最後,我接過鍾奕遞過來的開水——還是有個女學生會體貼人——靠,這水怎麼加了鹽我又不缺鹽分這算好心還是故意的喂!——喝了一口,表情鎮定的遞給另外一邊的樂平少年。
沈九段今天是估計見到了小趙同學頗有一見如故忘年交的感覺——實則是因為這群人裡面就他的師從來歷比較複雜的讓沈九段注意到的緣故……
“我說完了,小寒你覺得怎麼樣?”
重點是這位。
“啊……”他一愣,然後很認真的開口,語氣嚴肅,道:“小四,你該去把楊海這幾年的工作給搶過來的。我絕對支持你。”
“啊——”某少女眨著那雙瞳孔外是一圈灰色——我研究很久後得出的結論——的灰綠色眼睛,極其乖的舉手示意自己要開口,“……如果有壓盤口勝負的話,記得要把我的全部家當壓在老師身上。”
把壓歲錢全部上交……怎麼頗有「正常家庭」的風格?——我摸著下巴思考這個問題。
然後渾身一寒,我靠,「正常家庭」?
什麼意思?
難道我的思維模式和生活方式,都不屬於正常的範疇嗎?
【不,重點應該是後面那兩個字。我覺得是人家鍾奕,已經對於這三天的流水宴精神已經全面的如同去年的亞洲金融危機的股市行情一樣,全盤崩潰了。】
“季七段,你表情不要這麼嚴峻。”樂平接下來的那句對於我的表情解讀,代表說明了在場所有人的想法,“賭博是不對的。所以請放心,沒人會逼你去考慮這些問題的。我老師就是【隨口一說,千萬、不要、當、真】。”
“我在你最後的那句話里,聞到了濃濃的殺氣。”
我雙手的十指交叉,下巴擱在手背上,眯起眼睛——順著鼻樑上的那副眼鏡上方看去,即便樂平的人影是上面模糊下面清晰,但是那被我揭穿後的情緒表現,徹底愉悅了我剛才被驚嚇的渾身一寒的心情。
“要習慣……騙你說是能帶你看到【那神之一手】什麼的……當初我也是這麼被騙進來的。”
揮揮手,看著這兩孩子的表情,還有小寒臉上的那副「為什麼這麼早揭穿——接下來就不好玩了喂!」的表情,心情越發愉快。
【樂平的表情,分明是從“我已經對於他會告訴我絕望了”轉變為“他竟然是騙我的”到總結“我竟然就這麼被騙了!”】
【而看鐘奕那波瀾不驚,仿佛早就知道真相的架勢——真不好玩——我這個做老師的一點成就感都沒有╮(╯_╰)╭】
不過唯一的問題就在於——
樂平那孩子手上端著我剛剛遞過去的玻璃杯——他壓根就沒考慮到放在沙發邊的几案上。
“碎碎平安嘛……”
蘇芳師母的腳步聲,隨著那玻璃杯砸在木地板的聲音後,毫不意外的過來。
那語氣和臉上的表情,明明是說著「不要擔心,會有人來收拾的」但是卻讓受騙上當的、此時心情異常悲催的樂平少年,生有「媽媽,我要回家,這裡太恐怖了……」
“乖,去把你沈叔叔叫出來……收拾下。”
最後禍水引東的那個東——是沈九段嗎?
我往邊上輕輕的舒了口氣。
「這其實應該算是自作孽吧?誰叫老師你大年初一還窩在書房不算——還拐帶了師母沒調戲過的趙石小朋友。」
“靠,誰把老子前幾天辛辛苦苦全部排好的沙發……和桌子的位置給弄亂了……”
沈哲走出來,看到客廳的架勢,第一個反應就是開口罵人——但是這氣勢,隨著站在他身後半步、被遮掉大半的蘇芳師母的笑容越發燦爛——這語氣也越來越輕,直到從一邊的柜子里拿出大號的透明膠,二話不說趴在地上沾起碎玻璃來。
“小孩子啊……要注意小心手劃到,”
邊幹活,還邊語重心長的叮囑,結果——
“你看……”
舉起左手的食指,看著上面的鮮血眼神異常認真的繼續說下去。
“……就像這樣子……”
一頓。
“蘇蘇去拿止血帶和創可貼啊!”
——直奔廚房……的水龍頭下。
“沈叔叔……”鍾奕的中文語言交流能力,仿佛回到了當初見到我的第一面,脫口而出的是英語一樣——在壓下了自己條件反射的十幾年習慣後,終於從快要當機的大腦里,找出了個合適的詞語,“真有活力。”
“當然了。”
蘇芳師母從柜子下面拿出急救箱——上面還有個在場的所有人都認識的紅叉——臉上竟然露出很得意的笑容。
“他要是沒活力,就那個性,還能活到現在?”
【靠,這句話讓人怎麼吐槽?不,該說這句話的吐槽點太多了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起來——BY樂平。】
【小小年紀別隨便出口髒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別全黑了——BY鍾奕。】
“什麼個性?”
小寒條件反射的就是……也就是,那麼一問。
這一問,卻讓坐在他身邊的我恨不得掐死他。
但是沒這麼做的第一原因,則是他立刻眼神里透露出「讓我去死吧現在去死也總比死在這位嬸嬸的笑容下要好」的訊息。
第二原因,才是我想起來故意殺人是要判刑的。
——我可沒打算過準備將自己的大好年華,全都交代在監獄裡。
“啊?”蘇芳師母挑了下眉,卻臉色未變絲毫的回答道,“就是每次輸掉覺得不該輸不能輸的對局,心情就低落陰暗精神飄忽的讓我恨不得抽兩巴掌但是卻沒效果的個性啊……”
【您一定這樣子做過了!——BY季小四。】
【不然怎麼可能說的這麼肯定!TAT——BY呂寒之。】
“反正順其自然就好了……如果扇他兩巴掌都沒效果的話。”
這個結案陳詞……太恐怖了。
【果然這樣子做過了。】
“……當然了,我還沒試過扇他兩巴掌後,他還回不到現實中來的情況。”
【餵……這個也太讓人……】
“蘇蘇……我要繃帶。”
廚房間傳來了沈九段的喊聲。
“笨蛋,不就是手劃開了一道口子嗎?創可貼拿去貼貼好了。”
“會感染的吧?我們還是去醫院打破傷風針好了。”
“……好啊,我陪你去。”
異常的極慡快的答應了下來。
“小四,家裡冰箱冷凍櫃裡還有兩盤水餃。要是我們回來晚了,你煮一下讓這四個小孩一道隨便吃吃吧。”
叮囑完了,帶著面色慘白如紙的沈九段奔向現在這時候——還唯一會開的第一人民醫院。
“了解。”
我的應答,正好是在蘇芳師母動作迅速的關門前一秒。
“小四……”
小寒從客廳里仨小孩的包圍圈中掙脫出來——堅決不要和這三人劃分到『小孩』這一陣營裡面去。
“什麼?”
我看了看外面餐廳牆上的掛鍾,一邊心裡估摸著鍋里水燒開的時間。
“你心情那麼不好……”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樣,這才緩緩的開口,“是不是因為知道我把這扇子……給弄壞了。”
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那柄紫竹扇子。
我小心的緩緩打開扇子,小心的順著扇骨的位置,一根根的摸了摸。
“沒關係,等春節長假過了,我家的清源姐會過來,到時候拜託她幫忙修一下就好了。”
我忽然覺得,自己和他是不是都搞錯了方向?
我認為他還是對於自己止步在十六強,心情不佳。
他認為我是知道了他把扇子給弄壞了,心緒不寧。
“說起來……”寒少表情很鎮定,語氣同樣很鎮定的開口,裝作就是隨口一問的樣子,“小四,你這個……清源姐……是你什麼人?”
“我二姐啊……親的。不是表姐堂姐什麼的。”
“那麼……她是做什麼的?扇子生意?”
“不。”我沉默了下,思考了一番後——我家姐姐是做書法契約之類的文物偽造的,那麼應該算是——
“古玩。”
“哦。”
“那麼你家呢?”
我也就是隨口那麼一問,他卻神色及其凝重的接口回答道。
“用我爺爺的話翻譯成我理解的就是……我爹媽放著大學裡的教職工作不敢,辭職下海後,就天南地北到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