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這是舊時的婚約,權當我們相識的緣分。這一個月,我留在此地,一個月為期,我們以朋友之禮相待,等何叔叔回來,你再做決定。」
如此,算給了她緩衝的時間。若投緣,便可攜手;若無緣,總算相處過,二叔和白家老爹都可應對。
何未再點頭,同意了。
兩人靜下來,各自喝茶。
「說說你路上來的情景吧,」何未打破安靜,主動說,「我還沒去過西北。」
提及西北,白謹行笑了。他講起西北形勢,還有路上的趣事,很快將沉默帶來的一絲絲尷尬化解掉了。推心置腹的聊過,兩人比先前更熟悉了,說話都輕鬆隨意了不少。
何未想到西次間等著的貴人,將一個困惑說出來:「從昨夜到今天,你都讓謝公子見我,是不是有特別的原因?」
白謹行如此守禮的人,沒道理初見未婚妻,就帶著一個老同學,一次算偶遇,兩次必有特定的緣由了。
他沒否認:「這件事,需他來說。我去叫他。」
白謹行出書房,叫了謝騖清過來。
謝騖清喝完可可牛奶,在院子站過一會兒,此刻回來,往有火道取暖的書房一走,一步一個清晰的雪水印子。
何未以為他要坐回原位,眼看著他以目光丈量、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椅子,最終挑了離自己最遠的地方,落座。
下次來,為你在門外置把椅子算了。何未想。
他憑著敏銳的第六感,在何未目光投過來的一剎那,看向她。
何未想笑,移開視線。
謝騖清似乎沒明白她的笑意從何處來,靜了一靜。
不得不承認,一個真實名字,為他披上了戎馬歲月的浮光,人也顯得更挺拔了。
他的軍裝承襲護國軍的式樣,是筆挺的立領。估計他在進門前以兩手攏過短髮,被雪打濕的黑色短髮被攏得不再板正,比剛剛隨意了不少,疲憊感也少了。說實在的,他當真沒有一絲一毫在戰場上歷練過的風霜感,眉目間的清秀,讓他的克己和冷淡都變得親切了不少。
因要談話,難免對視。
「剛剛知道你是誰,我要如何稱呼你?」何未輕聲問。
院子裡人多,因他身份特殊,她的聲音有意壓低了。
「可以跟著白謹行,叫我……」他想了想,直接道,「直呼名字就可以。」
她以為他用表字「山海」,是為了避開真實姓名,難道不是?不過也對,若不是謝騖清出現,昨夜在六國飯店,怎會有眾星捧月的場面。
「剛剛我們聊過,」白謹行看好友,笑道,「你現在可以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何未帶著好奇心,等他說。
謝騖清沉吟片刻,道:「百花深處和今日的拜訪,都為同一件事。謝某想問何二小姐買兩張船票,」他說,「這周出海的,你們何家客輪的船票。」
她以為是要事,未料卻是一件極容易辦的小事。
這周客輪的船票雖早賣空了,但她是主人家,總有辦法。
她默算著手裡留得幾張特等票,邊想著邊說:「這個好辦,今晚我讓人開出船票,送去六國飯店。可惜你問的太晚了,只剩單獨的兩個小房間,沒有套房。」
謝騖清緩緩點頭。
如果僅僅為了兩張船票,不用他親自登門,讓白謹行問一句即可。何未仍有不解,剛要再問,他先抬眸,低聲道:「送票前,我想先講清楚,我如今在京中的處境。」
何未見他目光嚴肅,輕點頭,說:「好,你講。」
「名義上我是入京的貴客,其實,是來做人質的。」謝騖清比她想像得更直白。
近年來,謝將軍作為南方的主力軍之一,數次發表救國言論,責問戰禍源頭,早就引得四方不滿。大家牢騷滿腹,卻對這位將軍無可奈何。謝家雖男丁凋零,兒子們不是戰死就是失蹤,四個女兒卻嫁得好,且足夠齊心,成了娘家背後的支柱。沒人願意先下手,得罪他們。
直到上個月,謝將軍小女兒攜幼子出遊,忽然被「盛邀」入京。昔日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督軍們,想憑藉這一女一孫,牽制住謝老將軍和他的親家們。五家震怒,發電報,責令儘快放行,這邊則回電謙卑禮貌,極力安撫,更是視一女一孫如上賓,錦衣玉食地款待,萬般皆好,唯獨不讓離京。
如此僵局,在數日前被打破。
消失九載的謝騖清以「觀遜清皇帝大婚」為由,在六國飯店露了面,宴請數位父親的昔日「老友」,於觥籌交錯間,表示要在京城住上一段日子。言下之意,自己留下,放姐姐和外甥離京。
對那些老狐狸來說,謝家竟讓深藏多年的獨子來換人,算低頭認錯了。
酒宴上,大家相談甚歡,答應放人。
謝騖清想讓四姐帶外甥走陸路,走得越快越好,怕再生事端。臨行前,他改了主意,認為水路更妥當。走水路的話,毫無疑問,何家客輪最安全。這便是他昨夜去百花深處的原因。
何未擔心地問:「他們當真答應放行了?」
謝騖清微微點頭。
他們只想讓謝家閉嘴,不要胡亂摻和,沒道理把人逼到絕境。
「何止答應,」白謹行笑嘲他說,「還籌謀拉攏他,佳人貴胄輪番來,夜夜笙歌,只想他醉在胭脂堆、榮華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