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難怪二叔想自己嫁個沒見過面、大上十歲的男人,他身上該有他父親的影子。那影子二叔定是記憶深刻:寧肯自己做致歉的那一方,也不願收取對方的虧欠。
白謹行笑著示意她吃甜點,不再多說。
她內疚於讓他承擔了全部,再甜的奶油栗子粉都沒了滋味。
***
又一個姑爺……錯過了。
蓮房暗嘆,將何未簽字的出票單拿給票務經理後,仍想勸小姐。但見小姐神色低落,猜小姐心中更不痛快,尋思是否這位錯過了的姑爺另有新歡?左右權衡下,沒敢勸。
正好,謝騖清的副官來叩門,說:「今夜,我們公子包了泰晤士廳,請何二小姐去。為白公子送行。」
蓮房回頭,問她的意思。
何未應了。
七點的場子,直到今夜閉場。
何未怕一場僅有三人,本就有昨夜租界的事在,這要傳出去怕就是三人對峙的場景了。萬幸包場的主人並不蠢笨,滿場是人。有西裝革履的青年人,亦有長袍馬褂的男子,然而最亮眼的仍是閨閣名媛、時髦女郎和零星的女學生。在她小時候,交誼舞還是使領館和租界內的洋人愛好,是留學歸國圈子的自娛活動,有過的公開舞會,都是旁觀者居多。
五四後,一切大不同了。
這新思想的風一刮,舞廳成了最時興的消遣地,擅舞的女孩子尤其多。
舞廳的角落裡有張大桌子,副官帶她去時,桌旁只有吊著胳膊在喝酒的謝騖清。副官拉開座椅,她坐在了謝騖清身旁。
「他人呢?」她問。
「應酬朋友去了。」謝騖清眼不看她,只看舞池內的赤橙黃綠青藍紫。
何未手中無物可握,沒著沒落的,只得單手撐下巴,陪他看舞池。他將整杯喝到見了底,把空杯擱到桌邊沿。
「他入京前,」謝騖清慢慢地說,「曾認真想過要和你結婚。」
謝騖清問副官要了瓶子,又說:「他沒有過女朋友,沒有妾室,沒有跟著的丫鬟。你所計較的,都沒有。」
她對白謹行有內疚。但對著面前的人,只覺得被誤會成了草率敷衍的人,半天說不出話。
「我也認真考慮過,」她鄭重告訴他,「原定過年結婚,怕來不及買齊,嫁妝都備好了。」
見謝騖清不說話,她又說:「謝將軍這種身份的人,大約無法理解,我們這類人對結婚的慎重的。」
他慢條斯理地倒滿酒,越過半張桌子瞧了她一眼,竟笑了。
她委屈,他倒只是笑。
「下次說這種話,要在人少的地方,」他把一杯副官剛從對面餐廳買過來的、放到兩人當中的可可牛奶推到了她面前,「不知道的,以為我拿你怎麼了。」
第8章 未察塵緣起(2)
「謝山海,你這是說給我聽的?」
身後,一個男人低沉地笑了兩聲,問說,「你究竟拿人怎麼了?」
她像一腳踏了空,心險些跳出來。
謝騖清離位,對何未身後人笑著,伸出右手。
她為表示禮貌,跟隨起身,見一個四十來歲、戴著副眼鏡的中年男人緊握住謝騖清的手。在兩手交握的同時,對方猛地一拉,給謝騖清來了一個結實有力的擁抱。待鬆開,那男人才笑吟吟看向何未:「別人做不了他的主,我能做。這位小姐,你快講下去。」
「講什麼?」她禮貌笑,心虛得緊。
「你為了過年結婚,備好嫁妝,謝將軍卻對婚姻極不慎重,」中年男人說,「具體說說,他如何不慎重?」言罷,又指謝騖清的手臂,「這胳膊扎的好,下次往胸口上去。」
何未尷尬笑:「不是在說他,從頭到尾都不是。您聽錯了。」
謝騖清遞給對方一個似嘲非嘲的眼神。
何未又說:「拿刀扎他的,另有其人。」
這回是中年男人給謝騖清一個真正嘲笑的眼神了。
謝騖清無奈,搖頭輕嘆。
這位貴客不想站著寒暄,怕引來太多的目光,將第三把椅子拉開坐下:「來,介紹一下。」
謝騖清待何未坐定,為他們彼此介紹:「這位是何家航運的小主人,何二小姐,」他指中年男人,「這位是我曾經的長官,趙予誠,趙參謀。」
「卑職不敢當。」趙予誠笑了。
以謝騖清的身份,除了謝老將軍,無人能是他的長官,除非是那年……何未猜到對方和謝騖清的同袍情開始在何時,對這個男人添了許多好感。
何未身後的椅子背被一隻手按住,是應酬回來的白謹行:「老趙,久違了。」
趙予誠驚喜,不知白謹行在天津,又是一番擁抱寒暄,最後問白謹行:「這位何二小姐,是你們誰的朋友?」暗示意味明顯。
白謹行微笑著說:「我和她父輩有交情,父親讓我入京追求試試。未果。」
趙予誠大笑,拉著白謹行坐下。
如此,桌旁就滿了。這桌子本是配了八個高背座椅,從她進來就只留下四把。不多不少,正好多一個計劃外的趙予誠。
她以手擋臉,輕聲問身邊的白謹行:「他說送行是藉口?其實想見這個趙參謀?」
白謹行笑著,頷首默認。
「那我該何時走?」她又問。
白謹行輕聲道:「先坐。清哥有求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