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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房頂著一張打翻了胭脂的臉,去收拾了。
何未想試探二叔對蓮房的心思,未啟口,何知行已靠在那兒,問她:「白謹行見到了?」
欸?她沒說,二叔怎地知道了?
罷了,先解釋沒結成婚的事。
她把裝著那塊表的木匣子遞給二叔,二叔沒打開,只是笑著感慨說:「看來註定的。時辰沒對上,心意也沒對上。」
她還沒講,二叔怎地又知道了?
「他見了你一面,便給他父親去了電報,說這親事不能結,你太像他家的四妹了。而且,你也沒看上他,」何知行笑著說,「他父親罵了他一通,說既姑娘家沒瞧上你,就趕緊走,不要胡亂糾纏。」
「何時的電報?」她問。
「十二月二日。」二叔答。
那是初見之後?何未驚訝,原來一開始兩人的感覺就是相似的。似兄妹。
「他第二份電報發給兩家長輩,也到了我這裡,」何知行輕拍腿前的一疊電報,「稍後你從這裡翻翻,該在此處。」
「說的什麼?」
「約莫是,他要等等再走。他一個朋友給了意見,說你先前被召家傷過的,這一回須你先開口說。等你一下了決心,他立刻就走。」
何未笑了:「虧我還被兩張船票的話感動了一下。」
何知行跟著笑:「這也是他那位朋友的主意,讓他務必想一句羅曼蒂克的話,可令人感動的,蓋掉你被召應恪拋棄的傳聞。」
這她真沒想到。那兩個人合夥將她一個給騙過去了……幸虧白謹行老實,真把要做什麼說什麼都如實稟告了長輩們。否則,她恐怕要一直被瞞著。
二叔難得被勾起結識的心思,「那位小友,可還在京?」
「誰?」何未下意識問,但潛意識已知問得是謝騖清。
何知行帶她長大,不必看她面上的神態,從聲里便知她在佯裝:「對二叔還要敷衍嗎?」
「沒敷衍,」她低頭,揪著裙上的細小絨毛,今日她穿著開司米呢料的連身裙,這料子夠她揪一輩子……「許久不見他了,離京了也說不定。」
「這樣,」何知行遺憾,「他讓我想到一個人,還想當面問問。」
她抬頭:「二叔認得的人,有我不知道的嗎?」
「姓謝,說是字山海,」何知行笑了,說,「十年來只打過兩次交道,不知怎地,見是姓謝,便聯繫到一處了。」
何未今朝第二回睜大了眼:「是……生意往來嗎?」
何知行微頷首:「而且是不記帳的生意。」
從不走帳面的,只靠腦子記的生意,歷來是何知行和哥哥口述給她的。
「好像,」何未輕輕地,魂游一般地說,「就是他。」
何知行長途奔波而歸,須先休息。
何未回了書房,便提了聽筒,撥鄧元初的辦公室電話。他最終兩樣沒選,鄧家不想小兒子經常在外拋頭露面,讓他去了財政部。接聽電話的是同辦公室的人,見是何未,笑著讓她留下話。何未只說想見面,便掛斷了。
近黃昏時,鄧元初迎著風雪來,立在抱廈那兒,對久等的何未笑了笑,脫口想叫嫂子,隨即壓回去了,人笑吟吟地站著,等扣青為他拍乾淨了雪,緊跟著何未進去了。
她將書房門推上,鄧元初先問了句:「嫂子有要緊事?」
何未無奈,抿抿唇:「你不能叫我嫂子的。」
「曉得,人後叫一句。」
「我和他沒關係。」
「曉得,下次不敢了。」鄧元初正色道。
何未揣著許多疑問,不再糾纏稱呼,輕聲說:「我二叔想見謝騖清,他最近在哪?」
鄧元初一聽這話,意外問:「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鄧元初到何未身邊坐下:「這一個月,清哥被關著,我以為旁人不知,至少嫂子知道。」
她心頭一震:「關在何處?」
「眼下被放出來了,」鄧元初低聲道,「前兩天剛回百花深處。」
鄧元初將來龍去脈為她簡略地講了,去年年底,謝家大小姐與其先生在廣州火車站遇刺,為護妻,先生連中三彈,於當夜不治而亡。謝騖清得知消息,未有任何表現,四日後,一夜內相關人等死了十三人,謝騖清更是在當晚的飯桌上掏了槍,將出賣大姐行程的關鍵人物一槍斃命,跟著謀劃此事的兩人也重傷而亡。他則被人關了起來。
各方博弈下,謝家承諾到此為止、不再追究,謝騖清才被放了出來。
全程消息被壓得密不透風,外界風平浪靜,她還在熱鬧地迎接新年。
……
何未全程聽完,心裡悶得不行。她看窗外,天已黑了。
「若想去,我陪著。」鄧元初識破她的心思。
她第三回到百花深處,沒有主人的邀約。
鄧元初陪她進了院子,廂房門口,上回送信的年輕武官正用不鏽鋼的小錘子砸著地面上的冰,另外一人提了半桶熱水潑去冰上,噝噝冒了白煙。倆人一見何未,全停下,互相推搡著,想讓對方叫謝騖清,可都激動地說不出話。
何未逕自邁上石階,推開帘子後虛掩的木門進去了。
屋裡沒開燈。
她立在黑暗裡,剛才邁出去兩步,臥房裡的人已察覺:「誰?」
她想說話,眼前先起了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