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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的黑夜降臨了,窗戶變成了朦朧的鏡子,映照著弗·科西根官邸中的稍微平靜了些的喧鬧景象。邁爾斯經過窗邊時,望了望自己模糊的影像:黑色的頭髮,灰色的眼睛,蒼白憂鬱的臉,五官太鮮明,特徵太突出,從美學上看很難說是令人滿意的。還是個傻瓜。
現在本該是宴席時間了,不過也可能因為繁多的事務已經被取消了。邁爾斯決定還是拿上幾個夾魚子醬的烤麵包,找夠食物,然後戰略性地撤退到自己的臥室,去打發夜晚剩下的時間。他在大廳的拱門邊偵察了一番,確定周圍沒有可怕的老人坐在附近。房間裡似乎只有一些他不認識的中年人。他靠近一張桌子抓起食物,放在一塊考究的餐巾中。
“別拿那些紫色的玩意兒。”一個熟悉的友好的聲音小聲提醒他,“我看那是某種海藻。你母親是不是又對營養學感興趣了?”
邁爾斯抬頭看去,是他的遠房表兄伊凡·弗·帕特利爾討厭的英俊面孔。他也托著塊餐巾,上面的食物都快堆不下了。他的眼睛還在搜索著好吃的。一個奇怪的凸起打破了他那身嶄新的學員制服上衣的平滑線條。
邁爾斯朝那個凸起點點頭,驚訝地小聲問:“他們已經允許你攜帶武器了?”
“媽的,沒有。”伊凡向四周警惕地張望了一下,大概是防著弗·帕特利爾夫人,然後他輕輕撩起上衣,“一瓶你父親的酒。從一個僕人那兒弄來的,免得他把這酒倒在那些小杯子裡糟蹋了。嘿,作為我此地的嚮導,你可知道在這個陰森森的古堡里有什麼僻靜的角落嗎?警衛不會讓你一個人四處亂跑的,上樓吧。下面的酒很棒,食物也不賴,可是我的天,看看這些紫色的玩意兒,還有那幫來參加聚會的傢伙……”
邁爾斯點點頭,大致同意表兄說的——儘管他很想把伊凡本人也歸為他說的“那幫傢伙”之列。“好吧。你再拿上一瓶酒。”那應該足夠麻痹自己來容忍那小子了。“我帶你去我的臥室。我本來就打算上去的。電梯罐那裡會合。”
邁爾斯躺在床上,嘆了口氣,伸了伸腿,而伊凡則忙著張羅好他們的“野餐”,打開了第一瓶酒。他一下子就倒空了三分之一的酒瓶,把兩個浴室里的大漱口杯斟滿,遞了一杯給他瘸腿的堂弟。
“那天我看見老伯沙瑞把你帶走。”伊凡朝著邁爾斯受傷的腿點點頭,然後爽快地喝了一大口酒。爺爺,邁爾斯想,您要是看見這麼獨特的好酒被如此糟蹋會不會大發雷霆呢?他自己只是更為恭敬地抿了一小口,用這種方式為老人的靈魂祭奠,雖然爺爺曾刻薄地說邁爾斯離了標籤就區分不出上等好酒和上個星朔二的洗澡水之間的別。“真可惜。”伊萬繼續眉飛色舞地說,“不過你真是個幸運兒。”
“哦?”邁爾斯嘀咕著,拿起個烤麵包咬了一口。
“當然。訓練明天開始,你知道——“
“我聽說了。”
“我最遲要在今天午夜前就去宿舍報到。我本打算在我最後一個自由之夜盡情狂歡,結果卻被拖到了這裡。你知道,都是因為我媽。老天!明天我們要向皇帝做預備宣誓了。但願這以後她能像對待男人一樣地對待我!”他停下來,狼吞虎咽地吃掉一個小三明治,“想想我多可憐,明天清晨要在雨里長跑,而你卻可以愜意地躺在被窩裡……”
“三年裡只有兩次休假。”伊凡邊吃邊說,“我就像個坐牢的囚犯。他們叫這為服役。我看更像是做苦役。”就著一大口酒,伊凡咽下塊肉餅,“但你的時間都是你白己的,你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隨時隨地。”邁爾斯溫和地贊同道。不論是皇帝還是其他人,都不會要求他服役。他沒法賣掉他的時間,也沒法把它贈送給誰……”
伊凡終於閉上了嘴,專心致志地吃著東西。過了一會兒,他擔心地問:“你父親不會來這兒吧?”
邁爾斯抬起下巴。“怎麼,你不會是怕他吧?”
伊凡哼了一聲。“看在上帝的份兒上,他是個能把整個司令部當作布丁來搓圓捏扁的人啊。我不過是個皇帝手下沒受過訓練的新兵。難道你不怕他嗎?”
邁爾斯認真考慮著這個問題。“並不是不怕。但不是因為你說的那個原因。”
伊凡懷疑地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實際上,”邁爾斯回想起先前在書房的一幕,他補充說,“如果你今晚想躲開他,這裡可能並不是個好地方。”
“哦?”伊凡晃著酒杯,“我總覺得他不喜歡我。”他愁眉苦臉地又說了一句。
“噢,他並不在意你。”邁爾斯不無同情地說,“除非你整個人完全出現在他的視野里。雖然我是在十四歲時才發現,伊凡並不是你的中間名①。”邁爾斯打住了。白痴伊凡明天就要開始伴隨他一生時間的帝國軍隊軍旅生涯了。“幸運兒”邁爾斯卻根本用不著去。他又灌了一大口酒,希望酒能帶來睡意。他們消滅了烤麵包,伊凡倒空了第一隻酒瓶,又打開了第二瓶酒。
【① 邁爾斯實際上是在嘲諷伊凡,因為大家都叫他“白痴伊凡”,聽起來“白痴”才是他的第一個名字。】突然,門口響起兩聲威嚴的敲門聲。伊凡一下跳了起來。“噢,天啊,不會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