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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不單單是因為苦菜歡喜——這裡沒有油鹽醬醋,無法烹調。頂多是將苦菜煮熟,哪怕蘸著鹽巴也決計好吃不到哪裡去。
阿嵐是在為自己髮髻上別著的碧玉蝴蝶簪而偷偷欣喜,她終究沒有忍住,將這隻漂亮的簪子撿了回來。阿嵐到底是個小姑娘,又正是愛美的年紀,連生火做飯時都忍不住看自己在水裡的倒影,然後悄悄勾起嘴角。
其實阿嵐生得挺美,雖說年紀尚小還未長開,但是眉眼間已有幾分昳麗之色。只不過阿嵐平日裡連飯都吃不飽,更是很少打扮,又加之她營養不良、面黃肌瘦,所以一時不顯。如今洗乾淨頭臉,又將頭髮束起,阿嵐看上去立時亮眼不少。而她這會兒顧影自媚、窺鏡自憐,也正是豆蔻年華的少女特有的情懷。
不過長得再漂亮看著也不能飽腹,阿嵐臭美完了便生火起鍋,用從山澗里打來的清水把苦菜煮上。她尋思著上午這一頓飯要吃飽,下午才有力氣和恩公學武藝,因此又跑到池塘邊上去捉魚。
展昭這會兒終於睡醒了,伸個懶腰從罈子上一躍而下,慢條斯理地跟在阿嵐身後。他仍舊對那碧玉簪子的來頭十分疑惑,雖也猜出多半是阿嵐在附近什麼地方拾得的,但這隱秘的溪谷中難道還曾有什麼貴人居住過嗎?
難道原本住在茅舍中的那對夫妻,竟然是從宮中逃出來的?
阿嵐不知道自己撿回來個簪子,竟能叫展昭如此介懷。她可沒那麼多心事,能吃飽就是最大的幸事。因此到了池塘邊上,她看了看水中悠閒遊著的幾尾肥肥的鯉魚,不由吞了口口水。
捉魚是個技術活,不過凡是跟吃有關的技能,阿嵐多多少少都掌握一些。她手頭沒有漁網,便去折了一桿結實的樹枝來,將一頭劈開當做魚叉。然後紮起衣衫下擺、高高挽起褲腿,下水捉魚。
沒一會兒,阿嵐就叉了兩三條魚,得意洋洋地上岸來。展昭在一旁看著,原本以為這小姑娘不過是鬧著玩,沒想到對方技藝精湛,竟然真的捉到不少魚。
阿嵐還衝他傻笑:“這裡的魚大概從來沒被捉過,一個個傻乎乎的。”
展昭心想:再傻能有你傻嗎?小傻妞。
不過他眼下還得靠小傻妞做飯才能吃飽肚子,大丈夫能伸能屈,他勉強給了阿嵐一個讚許的眼神。
將魚收拾乾淨,撿了兩條大的插在剝了皮的松樹枝上,架在火上炙烤。剩下那條阿嵐打算下午燉湯喝。
沒一會兒,烤肉的香氣便飄散開來。阿嵐吸了吸鼻子,居然頗有些擔心:“這麼香,希望別把熊招來。”
展昭則滿不在乎,他還沒將那些畜生放在眼裡過。雖說眼下自己這副模樣根本沒法跟任何大型食肉動物相抗衡,但是展昭目前為止還沒有理智地接受這一點,仍舊覺得自己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不過好在這山谷還算幽靜,哪怕魚香四溢,也沒有熊或者別的野獸前來造訪。阿嵐先將一條魚搗成肉醬,擱到一個粗陶碗裡放到貓跟前,這才自己捧著另一條埋頭大吃。一人一貓在熄滅的火堆旁大快朵頤,吃完阿嵐又去盛了兩碗苦菜出來。不過她發現貓似乎不吃這個,只聞了聞就把頭扭過去了。
於是阿嵐一個人解決掉了兩碗苦菜,吃得心滿意足。展昭看著她拍拍肚子的小模樣,心想以後得好好教教,不能每頓都吃撐,到時候學武的時候上躥下跳、輾轉騰挪的還不得全吐出來。
不過阿嵐是個流浪兒,長期吃不飽使得她總習慣有東西吃就一定要吃到撐。為了消食,她將碗筷洗過之後,便帶著貓在山谷中散步。
展昭賞臉跟著去了,他發現自己變成貓的時候飯量也就是一隻貓的飯量。不過這幾日工夫,展昭的貓身就已經從一個巴掌大長到了兩個巴掌大。還是阿嵐先看出來的,驚喜地告知貓之後,還招致貓怒目而視。
阿嵐覺得自己很無辜。
貓的心思可真難猜,喜怒無常的。不過她還是愛它。
溪谷風景如畫,隱藏在溪谷深處的這片山谷更是清幽雅致。不過再雅致也是深山老林,這裡是動物的領地,除了兩條腿的、四條腿的、六條腿的,還有不少長翅膀的。比如鳥,比如飛行昆蟲。
阿嵐笑眯眯地看著一隻不怕死的鳥竟敢低空飛行,囂張地從貓頭頂經過,然後被迅猛躍起的貓一下撲到。不過她發現貓並不打算吃這隻鳥,而是低頭看了獵物一眼,便放過了它。阿嵐把這也歸為貓的喜怒無常、難以預測,她現在愈發好奇恩公和貓的關係。究竟恩公是貓妖變的?還是恩公與這隻貓有什麼主僕關係,所以這隻貓會在恩公離開的時候來陪著她?
阿嵐更傾向於前一種。
展昭把鳥按住的時候其實還有點懵,方才的一連串行為大概可以用貓的天性來解釋,但並不為人所認可。他醒過神便後退鬆開了那只可憐的小麻雀,冷眼看著它沒命地撲閃著翅膀飛走,落了一地羽毛。
這場散步在太陽升到頭頂之後便結束了,阿嵐打著哈欠準備奢侈地睡個午覺,而展昭則獨自鑽到了廚房中。
當正午過後,他便恢復了人身。
也不知道這樣的苦難還要持續多久。展昭嘆了口氣,在廊前的石階上坐下,隨手拔了根野草拿在手裡擺弄。
而房中午睡的阿嵐卻罕見地夢魘了。她夢到自己置身水中,冰冷的水不斷地往口鼻和耳朵里灌,窒息的灼燒感讓胸膛快要炸開。阿嵐拼命踩著水想要往上游,可是腳卻被水草纏住了,怎麼也掙脫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