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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嵐才迷迷糊糊重新睡著。展昭聽著她平緩的呼吸聲,也逐漸放鬆下來。只是每次阿嵐吐氣的時候都會吹到他的耳朵,展昭克制不住地抖了抖耳朵,趴下深深地嘆了口氣。
外面的風雨也逐漸止歇了。
第二天,外面一片狼藉。茅舍前的空地上滿是泥濘,還有被風颳斷的枝葉。池塘里的水早就溢出來了,混合著泥漿和沙石,隨著風一漾一漾的。原本碧瑩瑩的荷葉變得七零八落,上面還飄著幾尾翻了肚皮的魚。
周圍的森林裡也同樣像是遭了洗劫一樣,隱隱有轟隆的流水聲傳來。大概是昨夜雨太大,山澗變成了激流。
但願不要發山洪才好,阿嵐一面慶幸著茅舍沒塌,一面又希望溪谷的情況不要變得太糟。
起碼在他們離開前要好好的。
展昭睡醒之後一出房門,就看到阿嵐正神神叨叨地雙掌合十衝著天拜了幾拜,口中還念念有詞。他翻了個白眼,又抬頭看了看滿地的泥濘與積水,默默收回了邁出去的爪子。
——作貓實在是太麻煩了,下個雨都會帶來這麼多不便。展昭懷念做人時光的同時不由感到一絲憂鬱,不過阿嵐沒讓他憂鬱太久。
“啊,好在雨停了。”阿嵐充滿朝氣地說,“池塘里的死魚應該不能吃,我得去找點吃的。”她一面說一面挽起了褲腿,紮緊袖子,“貓啊,你在這裡等著我,不要亂跑。”
展昭有些不甘心,但他還真的不想在地上滾一身泥水,因此只能忍氣吞聲地呆在廊下。阿嵐臨走的時候還手欠地摸了摸他的頭,展昭差點給她一爪子。
阿嵐看著貓吃癟的神情,哈哈大笑著跑走了。她發現自己不那麼怕了,不管是恩公,還是貓。
順著昨日那條小徑——眼下幾乎已看不出原樣了——阿嵐一路匆匆忙忙地到了山澗旁。
溪水果然暴漲,水潭中的水漫出了許多,把之前的苦菜全淹了。不過最慘的是那棵不知名的果樹,竟然被風折斷了,一半樹幹淒涼地埋在水裡。
“啊呀,真糟啊。”阿嵐喃喃地說著,舉目四望,想再找找有沒有什麼能吃的東西在昨晚的暴風雨中倖存下來。然而就在她走到水潭邊的時候,水面下驀地泛起層層波瀾,卻又因為水太渾濁而不甚明顯。
阿嵐只來得及低頭一看,方覺眼前閃過一隻黃褐色長滿毛的手臂,她整個人就猛地被拖下了水。連叫都沒能叫出口。
水猛地漫過頭頂,一下灌進口鼻耳朵中。
阿嵐徒勞地擺動著手腳,被迅速地拖向水底。
作者有話要說:*《三字經》作者是南宋人,此處應屬作者無知之誤,特此說明。
第13章 水猴子
冰冷渾濁的水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阿嵐嗆了口水之後雖然勉強屏住了呼吸,耳朵里卻一直嗡嗡作響,鼻腔和咽喉也仿佛被火一路灼燒了下去。那死死抓著她腳腕的東西力氣極大,阿嵐在水下動作難免不夠靈活,竟然一時掙扎不開。她的兩隻手痙攣似的拼命亂抓,想要拽住什麼東西好止住不斷向下的趨勢,卻只有水流不斷從指縫中漏走。
四周的水呈現出一種混沌的黃綠色,混雜著泥沙、水草,使睜著的眼睛感到陣陣刺痛。然而隔過這些混沌的阻礙,阿嵐低頭時依舊看到了那不肯放開她的東西。只見它的身上覆蓋著黃褐色的毛,在水中向四面八方張開,仿佛和水渾然一體。類似於人、卻又比人稍小的身體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佝僂著,配上那張醜陋乾癟的臉,使這玩意兒看上去像一隻畸形的猴子。那雙黃色的小眼睛嵌在揚起的臉上,正帶著興奮與某種血腥的隱喻死死盯著阿嵐。它的嘴咧開,露出一排尖銳、發黃的牙齒,還有猩紅、粘膩的舌頭。
溺水的感覺是矛盾而又難以理解的,身體外面是刺骨的水不斷壓迫著胸腔與肋骨、體內則是窒息所燃燒起的冰冷火焰。下潛過快令人耳內劇痛到幾乎難以忍受,阿嵐慌亂地試圖從身上找到什麼武器能夠攻擊那攫住她的水下怪物,卻絕望地想起自己出來得太匆忙,竟把齊眉棍忘在了臥房裡。
而所有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一瞬。從水猴子驀地躍出水面將阿嵐拖下去,到它拽著阿嵐迅速向水底游去。然而這短短一瞬已足夠使阿嵐由於窒息而變得恍惚,她的手腳仿佛隨著肺里最後一絲氧氣的耗盡而失去了力氣,拉扯腳踝的力量成為掌控了全局的惟一支配。
阿嵐最後一次徒勞地張開右手想要撈住什麼,水冰冷而又順滑,不肯在手掌間稍作停留。然而當她的手即將收攏成拳頭的時候,一塊比湖水還要冰冷的、堅硬的東西撞進了她的掌心。阿嵐憑藉本能猛地抓住了它,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然而這個東西就像稻草一樣不可依靠,只有那麼一瞬,它使阿嵐下墜的身形稍阻。可是下一刻,像是什麼東西無聲地斷裂開來,阿嵐抓著那冰冷堅硬的不明方塊,再次朝深淵墮落。
她的頭因水流而上仰,又像是溺水窒息的人對於陽光和氧氣最後的渴望,因此脖子彎折成一個脆弱的弧度。在折射成抖動著的黃綠色的陽光下,阿嵐仿佛看到了視線上方的水中有兩個人緊緊糾纏,於是她朝他們伸出手去,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隨著暗流涌動,緊緊糾纏的兩具身體在水中迴旋、轉動,那裹在黑色水草——亦或是頭髮——中的頭顱緩緩朝向了阿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