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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他可真夠神秘的。”
金木修,一個假的姓氏和一個假的名組成的名字。
讀過太宰治人生經歷的和修研自然發現了,父親最喜歡的太宰治出生於“金木鎮”,其次父親來自和修家,雖然沒有資格以半人類的身份姓“和修”,但怎麼也不可能選擇“修”作為名,這樣會造成漢字上的重疊。
和修研的思維發散,忽然又集中,聽到姨媽在不著痕跡地誇他們家。
先吹捧,後示弱,再借錢。
這是姨媽一貫的手法。
他想出門去拆穿姨媽的行為,下一秒,腳步死死地釘在地上。
因為他已經聽到了拉開抽屜找零錢的聲音。
來不及了。
和修研無力地坐在書房的書架下面,聞著大量書籍帶來的清香,心中的煩憂得到安撫。他抬起小腦袋去看這些父親留給他的書,就像是在看那個始終平靜溫和的男人,讀著書上的閱讀筆記,他似乎能隔著時間與對方交流。
“你為什麼……就沒有想到她有這麼個糟心的親戚呢?”
人算不如天算。
給妻子再多的錢,也不如給妻子一份穩定的人脈。
只不過金木修顧忌著和修家,斬斷了所有聯繫後,他能給妻子的只有一筆不大不小,足夠花銷的錢和一套永遠不會貶值的房子。
等到姨媽走了,和修研走出書房去看外面。
母親坐在桌子前安靜地折花,溫婉寧靜,這是她最近找到的新工作。
“媽媽,她又借了多少錢?”
“沒有多少。”
女人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
和修研咬緊牙關,猜到可能是幾百日元,然而錢再少,也是一家兩口一天的伙食費。
就這麼沒了。
毫無寫借條的想法,姨媽只知道伸手討要。
“媽媽……”
“認真讀書去,不要總是說你姨媽的壞話,你還是個孩子,心眼不要那么小,我平時不是教你要善待其他人嗎?”
女人說著話,發現對方沒有回答,抬頭一看就生氣了。
和修研的臉上寫滿了不甘心。
她不由說道:“研,那是我姐姐,你的姨媽,在我們家出事後,她也幫過我們。”
和修研快被她的性格弄得絕望了,“也沒必要如此啊。”
你對他人溫柔,他人未必溫柔待你!
然而他的母親聽不進去。
非但如此,女人的眼神慍怒,放下折花,“你以前很乖巧懂事的,為什麼現在非要和我頂嘴,我對你的教育,你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嗎?”
和修研又挨了一個巴掌,整個人懵住。
他的母親仍然堅持己見:“你要學會放下那些心眼,不要再非議長輩。”
和修研的倔強脾氣上來,哪裡肯忍氣吞聲,“您為了姨媽打我?我是您的孩子,她只是不停向您要錢的吸血蟲,您憑什麼這麼是非不分!”
連吸血蟲這樣的話都出現了,女人快被他氣死了。
“你怎麼說話的!”
“我說的是實話,媽媽,您沒有發現您這樣工作下去會累死嗎?”
“我不會,你就這麼詛咒媽媽嗎?”
往往一場矛盾的出現,是因為雙方不肯讓步,而和修研也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厭惡極了姨媽,恨不得讓自己對外人脾氣軟得一塌糊塗的母親清醒過來。
這麼說的代價就是一頓打了。
女人把所有的憤怒發泄在了孩子身上,完全不分輕重,神經焦躁不安,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完全不乖了。”
“……”
“你父親希望你變成一個溫柔的人,你就是這麼回報我們的嗎?”
“……”
“有你這樣的孩子,我都沒臉去見我姐姐。”
“……”
讓孩子不敢再頂嘴後,女人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好,去自己的房間完成工作。
而地上,和修研勉強站起身,身體發抖。
這種人竟然是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是瘋了嗎?為了別人毆打他,完全忘了是誰害得他們家如此貧窮的。
從這一天開始,和修研驚駭地發現他本來溫柔善良的母親,就像是精神失常一般,對待街坊鄰居和姨媽他們都十分好,但是回到家中就會看不慣他的行為。
有的時候是他吃飯太少了,有的時候是他沒有幫忙做家務,甚至只要他對姨媽有一丁點不善的地方,等沒有人了,母親就會打他……
伴隨著這樣的情況,是母親的工作越來越多,休息的時間越來越少。
她就像是快要枯竭的水井。
和修研努力去理解她的辛苦,但是神經也接近崩潰。
家暴!
這是他在失去父親後,在家裡得到的待遇。
溫柔的母親釋放出憎惡憤怒的一面,把幾年來養他的痛苦都回報給他。和修研想過各種方法來緩和母子關係,然而母親總是對他好一段時間後,沒過多久惡習就會重新出現,對他重則毆打,輕則關在房間裡反省思過。
和修研唯一能喘息的時間,就是在外面上學的時候,因為母親絕對不會在外面做出這樣虐待自己孩子的行為。
她如同戴上了溫柔的面具,壓抑的時候就會摘下來,只對兒子憤怒。
八歲之後的日子,和修研經常傷痕累累,衣服遮掩住那些地方,維持著表面的美好。
他無法想像換作一個真正的小孩經歷這些,對方是怎麼健健康康地成長的,又是如何面對溫柔而殘忍的母親的。
愛是真的。
毆打和教訓也是真的。
他的母親在心理上已經扭曲了,不停地教導他溫柔,自己沒做到就要接受懲戒。
瘋了,徹底瘋了!
和修研在上課期間,捂住滿是淤青的肚子,疼痛不堪。
胃好痛。
早上躲避的時候,撞到了椅子。
“老師!金木身體不舒服!”
忽然,一個人在他冷汗津津的時候舉起手,向老師稟報這件事情。
老師立刻走下來查看,“金木君,你怎麼了?”
和修研搖頭,掩不住慘白的臉色,“沒有事情,老師,我只是有點腹瀉,想去一趟廁所。”
老師還未說話,永近英良自告奮勇道:“我送他去廁所!”
老師同意了。
永近英良扶著和修研往教室外走去,沒走幾步,和修研膝蓋一軟,差點摔倒。
永近英良想抱住他,結果和修研渾身是傷,疼得一個哆嗦。
“不要碰我!”
他想趕走永近英良,永近英良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我送你去醫務室休息吧。”
和修研猛然說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永近英良小幅度點頭,“你身上有傷,我沒有對其他人說過。”
和修研一默。
而後,他難堪地推開了永近英良,自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