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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從一片純白中誕生的人格, 是和修常吉一點點養大的,他無論如何也不允許有干擾器摘除後, 記憶沖刷人格,導致和修研的人格崩潰的可能。
一丁點可能也不許有!
和修常吉恨透了敢教唆和修研恢復記憶的人,若不是舊多二福是他的私生子, 換一個人,他已經把對方千刀萬剮後丟去餵狗了。
為了制止和修研繼續任性,和修常吉轉身上樓,展現出不近人情的冷漠。
在他拋下和修研後不到幾秒鐘,背後傳來一聲驚呼。
“研,你怎麼了!”
那是他的兒子和修吉時的聲音。
和修常吉心軟了一分, 想回頭去看, 又想到研拿下跪來逼迫他的事情, 狠下心腸又往樓梯上走了幾步。
“父親!”
“研嘴裡流血了, 您快過來看看啊!”
和修吉時慌張的話語, 直接令尚未走遠的和修常吉背影一滯。
和修常吉不再雙手背在身後, 維持冷漠高傲的姿態, 回頭看見和修研倒地後, 他立刻來到了和修研面前, 對外面的僕人喊道:“讓醫生過來!”
和修研滿臉痛楚,拉住和修常吉的衣袖, “爺爺……”
他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頭,讓血水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獨眼喰種受傷後的血香,令外面的僕人捂著鼻子飛快地離開, 不敢停留,生怕是和修常吉打傷了和修研,導致家庭矛盾進一步升級。
和修常吉被他弄得心煩意亂,“研,我跟你說了,干擾器不能摘掉。”
又是不能!
爺爺明明那麼疼愛他,卻不肯退讓半步!
和修研每時每刻的情緒都處於極端,大腦頭痛欲裂,完全不需要偽裝了。
干擾器在壓制他過於激動的情緒,但是七情六慾是一個完整的人格本身就具備的東西,任何後天的壓制都是在剝削他作為獨立人格的權利,使得他在掙脫束縛與被束縛之間痛苦不堪。
和修常吉不知道這一點,想把和修研從地上扶起來,結果和修研的身體劇烈顫抖,蜷縮成一團,竟然用在母體中自我保護的姿態抵禦痛苦。
“好痛……爺爺……我的頭好痛……”
隱約之中,有『龍』歇斯底里的吼聲混雜在他的聲音之中。
和修研的身體表面,逐漸浮現出黑紅色的猙獰赫子,驚得和修吉時後退一步,脫離赫子成型的範圍。唯有和修常吉沒有離開,將他死死地抱在自己的懷裡,不讓其徹底失控,變成一條失去理智後瘋狂的『龍』。
“研,爺爺在這裡,醫生馬上就會過來看你。”
聽到醫生這個詞,和修研的身體仍然在抗拒,腰部如獵豹般掙扎,又被和修常吉完全掌控在懷裡,哪怕是瘋狂的狀態也不敢傷到對方一下。
“頭……腦漿……好熱,要燒起來了,腦漿在流動流動流動……”
和修常吉的臉色鐵青。
這個干擾器怎麼會造成這樣的痛苦?當初那個醫生不是這麼告訴他的!
可惜後悔也為時已晚,那個醫生早就死了。
和修常吉不得已地哄著和修研:“你沒有流出什麼腦漿,唉,你痛糊塗了,等下家裡給你準備好吃的宵夜,白色的肉粥,用最新鮮的腦漿。”
這番話非但沒有安慰到和修研,還讓和修研進一步出現暴走的跡象。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吵啊。】
【我要恢復記憶不要干擾器我要我要記憶爺爺朋友朋友朋友……】
【……】
三種不同類型的話交織在和修研的腦海里,有在痛苦中尖叫哀嚎的,有在混亂瘋狂中大喊的,還有一個漠不關心嫌吵鬧的。
精神世界的深淵裂縫底部,冥河的浪花不斷拍打在岩石上。
主人格渾身赤裸如囚徒般坐在淤泥之中,而後,感覺到河床的翻滾和震動,他用手慢吞吞的往有一縷白髮的地方挖去。
挖著挖著,他的雙手插入淤泥深處,抱住了一個滿頭白髮的頭顱。
【別嚎了。】
主人格說道,用力想把頭顱挖出來。
可是在脫離淤泥的霎那,冥河暴動,河底的暗流席捲而來,沖開了主人格的手。
頭顱重新掉回被掩藏的地方。
主人格發出“咦”的一聲,面孔死寂而麻木地望向外面的世界。
和修常吉在醫生的幫助下,給和修研注射了大劑量的RC抑制劑,稍加緩解和修研的疼痛後,他精疲力盡地坐在床邊說道:“研,你非要這麼逼爺爺嗎?”
和修常吉注意到和修研左眼下的血淚,沉重地閉上了眼。
一定是金木研的人格甦醒了。
會對他如此哀嚎掙扎,流出血淚也不肯哭泣的人,只有最初的那個少年。
“……你啊,為什麼就不聽話啊。”
老者乾枯的手指上,指甲血肉模糊,被之前和修研的激烈掙扎弄傷了。他就這麼撫摸著安靜下來的和修研,整理對方被汗水浸透的黑髮,對方的面色蒼白,陷入昏迷之中,頭部枕在枕頭上沒有一絲動靜。
靜得竟令老者感到不安和後怕。
和修吉時從門外走來,“父親,研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和修常吉的手指收攏,拔出了孫子黑髮中的幾根發白的髮絲。
那是極為刺眼的色彩。
使用能打斷和修研化龍過程的大劑量RC抑制劑,不可能沒有代價,普通RC抑制劑的作用是把喰種的RC細胞活性降到最低,虛弱得不如一個人類,而對付獨眼喰種,便是把和修研弄回人類狀態,損傷身體,所以在藥效褪去之前沒有辦法恢復長出來的幾根白髮。
“醫生檢查了研的RC值,穩定保持在一萬以內,等有所回升後就能醒來。”
“唉。”
聽到父親的話後,和修吉時不由嘆息。
侄子的生日剛過,怎麼轉眼間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和修常吉說道:“你去休息吧,白天你去CCG,這裡讓我看著就行了。”
和修吉時不同意父親的說法,“父親,您才該休息了。”
他看了一眼父親手上的傷口,嘶了一聲。
父親多少年沒受過傷了。
和修常吉的眼睛一瞪,和修吉時就不敢頂嘴了,放棄和他爭奪看守權。
和修吉時走後,出門就碰到了跑過來詢問情況的神代利世,似乎剛才的事情把神代利世也嚇到了,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她也面色驚懼。
“沒什麼大事,研正在父親那裡休息,別打擾他。”
“哦……”
神代利世對他的話將信將疑。
和修常吉在和修邸的臥室,大概除了和修吉時小時候可能上床睡過外,就只有失憶後的和修研在這裡待過的時間最長了。
和修常吉看著睡著的和修研,忍不住想到了最初懵懂的他。
沒有對世界的認知,沒有過去的牽絆,像是新生的孩子般被他牽著手,走出和修邸的房間去看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