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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倒吸一口氣,室內瞬間鴉雀無聲,觀眾不敢眨眼地望著前方。
亞當反射性地按掉了反光的手機,傻乎乎張大嘴看著屏幕。
文學創作者總是酷愛寫美人,基本上但凡小說里沒幾個美人,讀者簡直讀不下去。
可說真的,這給表演行業添了多少麻煩啊!
但凡能從事表演這一行的,除了個別特型演員外,大家都是五官端正,相貌也在及格線以上,稍稍化妝,加上點拍攝角度,或者濾鏡加成,也能冒充一下美人。
可若是遇到這種……
文學史上都出了名的美人,整個人就是美的化身,那就真是完全束手無策了。
聽聽那個畫家在原著里怎麼說:
道林便是我全部的藝術,他的美如此出眾,實非藝術所能表達。
所以,在此之前,道林格雷也曾被搬上過舞台。
但說實話,哪怕再完美的舞台妝,周圍演員再無比真實地表現出為美所震撼,可底下的觀眾也是‘我知道他很美,但我看不出來,角色設定是美的,所以我就腦補他很美,你們繼續演下去吧’的一臉理解和明白。
有時候,觀眾就是這麼寬容,只要別太尷尬,稍微過及格線,大家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這部電影完美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一個在及格線上的人,經過鏡頭的修飾可以達到優秀;
那麼,一個本就在優秀行列的人,經過鏡頭的修飾,足以達到遠不止二十倍地疊加增強效果。
而這部電影中,亞倫導演對道林格雷的刻畫,更是在力求完美了。
攝像水準堪稱頂級,光線和陰影的反覆運用,讓道林在電影中仿佛自帶光環一般。
通常,水果商店想要水果賣得好,會把個兒大、好看的放在外頭,撒點兒水,讓表面更誘人。
同樣的道理,在電影中,造型師和攝影師的聯手打造下,角色不可能缺乏魅力,或者表現的太過黯然無光。
真實生活中的人,大部分站在糟糕的光線中。
可在鏡頭中,打在道林身上的每一道光,都在追求最佳的效果,以及最好看的角度。
所以,當這麼一副美少年圖出現的時候……
所有人都有了一種‘麻煩請暫停,後面先不用看了,這副畫面,我還能看兩小時’的心動想法。
亞當的腦殘粉之心,悄無聲息地又一次甦醒。
而且,這一次簡直如同乾柴烈火一樣地燒起來。
去特麼的演員真實魅力蕩然無存!
這分明是魅力大增。
那清晰到連臉上細小絨毛都可見的大特寫,那宛如百合花一樣純真的金髮少年。
亞當攥緊了拳頭,渾身都興奮地顫抖,幻想這個鏡頭能永遠一直地持續下去,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灌了好幾瓶酒,腦袋暈乎乎的快要失去知覺,可偏偏快激動的熱淚盈眶了:上帝啊,就是這種感覺!對,他就是天使!
可如果僅僅是靠刷臉的話。
那就不是電影,而是演員寫真了。
導演顯然不會滿足於此。
劇情緩緩地進展著,畫家痴迷於道林的美貌,將之視為自己畢生追求的藝術,為道林作畫;亨利勳爵同樣欣賞道林的美貌,卻想要對其施加影響。
“人的一生要活得充分、徹底。”
理察扮演的亨利勳爵,始終優雅又彬彬有禮。
除了肖恩扮演的道林外,這個致使道林最終墮落的誘導者,顯然也十分重要。
而理察紳士般的氣質和慢悠悠又低沉的磁性嗓音,說起蠱惑人心的話語來,近乎是一種享受,讓人聽了就無比信服。
他鼓勵著道林放縱自己,盡情去享樂:“現在,你的美會讓整個世界為你顛倒。正如霍爾德(畫家)對你的痴迷,但到你老了的時候呢?你老了的時候,面色灰黃,滿臉皺紋,臉頰下陷,目光遲鈍。所以,青春易逝,孩子!沒有留下勝利凱歌的記憶,是遺憾又空虛的。你得活著,道林,什麼都不要怕,儘可能地享樂!不要把你的生命獻給無知、平庸和低俗,而是把你寶貴的內在生命去活出來。什麼都別錯過,千萬別錯過,不斷尋找新的感受,因為,你的青春只有一季……”
道林被他鎮住了,瞪著眼睛去傾聽,那神態無比天真,可藍眼睛中的情緒,卻生動地隨著他的話語而不斷地變換著。
尤其是聽亨利形容‘人老了’的情景時,他臉上竟非常自然地流露出地了一絲懼怕,十分觸動人心,又惹人心疼。
人類對衰老的懼怕情緒是相通的。
尤其是剛剛才看到道林那絕俗的美貌,再想像他日後衰老……
天啊,別說是道林了。
哪怕是觀眾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不,不要老,真不希望他老’的悵惘情緒來。
在這種情緒的作用下,當他們看到……
[道林對著畫像發誓說:“我願獻出世間的一切,包括我的靈魂來和畫像交換,讓它代替我承擔衰老和種種不好的東西,而讓我像它一樣能夠青春永駐,美貌永遠不失光澤。”]
看到這裡的時候,完全沒有覺得道林糾結外表的矯情做作,反而充滿了理解。
“換做我是道林,我也會這麼做。”
他們在心裡思忖著,更加熱切地望著屏幕,等待著後頭的劇情,哪怕所有人都已經看過原著,知道道林最終會死亡,可還是迫切地想要看到這仿佛真實發生的影像。
那些曾經讀書時,怎麼都想像,也腦補不出來的場景,神奇地在眼前徐徐展開。
這時候,儘管一直號稱‘舞台表演比所有影視更真實’的亞當海因斯,都沒辦法拒絕電影的魅力了。
占據整面牆的寬大屏幕,就像是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而觀眾站在門口,任由人的思想緩步徜徉其中,為那個世界中演繹的各種喜怒哀樂感同身受。
畫家喚醒了道林對自身美貌的意識;
而亨利勳爵煽動了他對美貌的運用,鼓勵他放縱自身的虛榮和欲望。
道林開始了第一次改變。
他粗暴地撕毀了婚約,致使未婚妻服毒自盡。
畫像中的道林,唇角勾勒出了一抹近乎殘忍的冷漠。
背景音樂中,弦樂器奏出了一陣顫音,仿佛昭示著什麼。
得知未婚妻死訊,道林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鏡頭冷靜地隨他來回移動著。
背景音樂微不可聞,又隱隱焦躁地一遍遍循環重複著,像是慌亂又無措的內心世界一般。
他最後站在了那副神秘的畫像前。
鏡頭此時緩緩地描述著他的美麗和神秘,最後,是特寫鏡頭下的一個複雜的凝視眼神。
他與畫像中的邪氣自己沉默對視。
身後的燈光明明暗暗,電影院中的觀眾緊張地快要窒息。
他一把拉上了幕簾,把已經出現變化的畫像遮蓋起來。
音樂變得平靜起來,他做出了選擇,沒有任何懺悔,反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微笑著走出了臥室的門,吩咐僕人把畫像放進儲物間,徹底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