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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科他們大二開學比江簫要早,沈輕來的當天下午,程科就到站了,按理說江簫人在這邊,該去車站接他,結果為了趕課陪沈輕,一整天都在忙,也就錯過了,今天叫人出來吃飯,算是給個補償。
程科一開始沒打算來,江簫傍晚打電話找他約飯,他當時正準備去食堂,倆人這老熟的關係,本來也不在乎這些有的沒的,可江簫說話的語氣發沉,言語間還能聽出點鬱悶來,程科聽出這人語氣不太對勁,還是過來捨命陪君子了。
的確是捨命,江簫這人太能喝,說他是千杯不倒也不為過,程科酒齡比他小,開始喝酒也是從失戀那天開始的,可江簫,這個一直讓他琢磨不透的人,他上高中那會兒就總在他身上聞見酒味兒,也不知道當時這人跑去了什麼地兒,偷喝這麼多回,一次都沒被主任逮住。
去哪兒了,程科並不怎麼關心,他比較好奇的是,江簫為了什麼而喝。
高中三年理重班,他同桌,女生的情書收到手軟,意志卻堅定專心不二,從沒掉下過年紀第一,他們班大部分人都是住校生,當時吃食堂飯吃的快吐了,只有江簫的媽媽每周來看他,給他燉補品送飯買零食,讓他們這群沒人鳥的野人羨慕嫉妒的發狂。
所以,又有美女投懷送抱,還有貼心慈母噓寒問暖,人帥朋友多,成績還特麼那麼好,該裝的逼都讓這孫子裝完了,他一攬盡眾生嫉妒的人,究竟有什麼好借酒消愁的?
想了,也就這麼問了。
酒過三巡,時針都快指到八了,程科頭腦暈醉,翻著白眼瞧著對面面色微醺的人,問著:「誒,江簫啊,我就不明……明白了,你特麼什……什麼都……有了,嗝兒!究竟有什麼……什麼好……好煩的?!」
「想知道?」白酒喝多了,江簫也頭暈,他眼睛有些發紅,盯著對面醉酒的傻逼,悶著嗓子問了句。
「嗯嗯嗯嗯嗯……」程科無意識的癱在桌上,下巴哐哐在桌面上磕著,打電報似的顛著桌上的盤子噠噠噠的響。
「程科,」江簫低頭清了清有些干燒的辣嗓子,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在人眼前晃了晃,沉聲問道:「這是幾?」
「這是……」程科眼皮將垂不垂,暈醉道:「這是熱狗,跟……跟你一樣的……狗……」
「……」
「哦!」程科唰的仰起頭來,兩眼放光,恍若大悟道:「原來你不……不喜歡吃……嗝兒!烤串兒!你……嗝兒!你喜歡吃!嗝兒!熱狗!!」
江簫沉臉瞪他。
啪!哐!
短暫的迴光返照結束,程科臉朝下,直接砸在了桌上的油盤子裡,暈睡了過去。
「程科。」江簫坐在位置沒動,腳下踢了兩腳那人。
醉鬼嫌怨的懶哼一聲,鼻子被盤子咯的發疼,他側了側臉,換了個舒坦的姿勢趴著。
江簫沉靜的盯著那一醉不起的人默了一會兒,突然開了口:
「有一個人,他叫沈輕……」
第八章
有一個人,他叫沈輕。
他爸當時,也是跟他這麼說的。
他爸說,沈輕比他小一歲,是個很白俊的小男孩兒,等他來了家裡,江簫就是哥哥了。
他爸說,沈輕聽說過他,省區青少年兒童作文比賽特等獎,還會用流利的英文演講,這個弟弟很期待見到他,江簫要做個榜樣,當個好哥哥,還要當個好學生。
江簫知道他爸是什麼意思,他媽離開了還不到兩年,他爸就要給他找個後媽了。
後媽還帶著個拖油瓶,跟他不是親生的。
他怨恨的看著那兩個擅自闖入他家的人,他並不歡迎他們,更不期待見到什么弟弟。
鳩占了鵲巢,他媽就回不來了。
他的思念他的期盼,他盯黑板時眼底茫然和空虛,他走在路上時心底突然湧起的悲傷和恐懼,那些埋頭在被子底下默聲流淚的長夜,沉睡後墜空飄蕩無依的身體,噩夢驚醒後的淚流滿面,全在沈輕和他媽進門的那一刻,徹底淪為記憶沙海中的無用沉石。
他不想當哥哥,他想當他爸媽的兒子,親爸,親媽,親兒子的那種兒子。
可自他記事起,他媽和他爸就天天吵架。
油鹽醬醋,房子車子,微薄的工資,瘋漲的物價,數年如一日的低職崗位,沒用的不會來事兒的男人,理想主義泛濫的不會過日子的女人……他都習慣了,他以為每個家都這樣,只要他努力把自己的一切做好,認真學習,去當第一,去競賽,去拿獎,去給他們爭光,他們就會少點爭吵的理由,好好生活下去。
這是他的私心,他身上留著他們共同的血,所以他們一家人就算再彆扭,也要永遠的綁在一起。
可他媽還是走了,帶走了家裡所有能帶走的,唯一回來看他的那一次,拎著一兜葡萄,還拿了一份離婚協議。
他爸媽讓他進屋,兩個人在客廳里說話。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們兩個人這麼心平氣的坐在一起聊天,他媽捧著他爸遞給她的茶葉水,她笑得很自由,很灑脫,他爸手裡夾著他媽給他買的細煙,裊裊青霧裡,他笑得很憨厚。
他當時以為他們和好了,他在臥室門縫的里側偷窺,跳動的心臟在狂喜。
當他媽拿著簽好了字的文件離開時,他興奮的衝出去抱她,他想讓她明天送他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