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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巧的,他找司機搬家,恰巧又是上次那個滴滴司機接的單,倆人也算是相識一場,對方就跟著他直接過來幫忙了。只是他還有點私事要處理,不方便立刻就帶人上去。
昨夜江紀封被宋鶩敲暈過去後,120的車警報一響他就醒了,當時場面混作一團,老混帳趁他們都不注意就溜了回去,再沒出現過。
宋鶩暈血,別說拍照留證據了,就是回頭看他哥一眼都快要站不住,這片舊小區的攝像頭就是個擺設,物業也眼瞎,幾百年不帶檢查一回街道,路上這麼大一片痕跡結冰後清除不了,附近幾戶的居民也都膽小怕事,就算外頭殺人都不敢出門來瞧,他誰都指望不動。
當時他哥血流汩汩的躺在他懷裡,幾乎軟爛成一灘血水,一碰都要碎了似的脆弱,他一瞬崩潰到了極點,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管別的?
不過話雖這麼說,道理還是要和人講。
砰砰砰,敲了三下門,沈輕挺慶幸他家大門從前被他哥砸壞過,換了沒貓眼的全封閉鐵門。
「誰啊?」聲音漸進的男人聽著很疲憊。
砰砰砰,他又敲了三下。
門把嘎擦一聲,門鎖鬆動,撲面而來一陣味道過重的刺鼻薰香。
沈輕垂下眸,瞧見男人扶在門邊上,那明顯被浸泡過度的蛻皮了的手指,涼涼地笑了下。
江紀封一見來人,登時被嚇得清醒過來,當即就要摔門往回跑!
門外的人輕巧抬手,把人連門一塊兒反推回去,沈輕站在門口,盯著他一動不動。
來人一身嗆鼻煙氣,冷白凝僵成冰的臉,映得血眸發寒,江紀封看著突然不一樣起來的沈輕,怯意突生,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沈輕踏進門,沾著雪渣的腳底冰涼,踩在烘暖的地板上,頃刻融化成水。
男人說,今年新換的暖氣,為了迎接他們回來。
怒意嗜血的雙眼,死死盯緊著眼前的男人,他看他雜亂干糙的白髮,看他一夜間仿佛蒼老了十歲的臉,看他怯懦無力的渾濁眼睛,攥緊的雙拳揣在兜里不住顫抖。
沈輕一步步逼向他,指骨攥得咯咯響。
高大魁梧的個子,迫人強勢的重壓,力量懸殊巨大,年邁的老父親一旦得不到尊重,羽翼豐滿的兒子們就都成了討命的惡鬼。
黑影蓋過頭頂,江紀封低頭瑟縮了下,認命地閉上了眼。
「打吧,」他顫聲哽咽了句,「反正也不是親兒子。」
冷硬的心猛地被撕開一個口子,血淋淋滴在心頭,已經鬆開了的拳頭又緊攥起來,沈輕仰頭閉了閉眼。
即刻奪眶而出的熱流,被逼地又倒涌回去。
十年父子,幼子的依戀孺慕,早已在心頭紮根。他不曾忘,他慈祥溫和的笑眼,他對他噓寒問暖為他處處著想的關切,他用血汗供養他讀書成人的辛苦付出,他佝僂的背,有一寸為他而生,他眼角的褶紋,有一半因他而長。十年磨合,若說男人半分真心都沒有,他不信。
「重傷,學校請了假,」沈輕擦了把眼,平靜下來,他立在男人面前,不帶任何感情地陳述:「今早剛轉到市區醫院重症監護室,我媽簽的字,手術費三萬,住院費一天五百,要住兩個月,請護工,兩個月七千,後期護理八千,抹零一共算七萬。」
江紀封愣了一下,抬頭看他。
「既然你下得去死手,現在就別提什麼父子親情血濃於水,」沈輕眼神冰冷,「從昨夜你騙他那一刻開始,我哥就跟你沒關係了,往後學費不用你掏,生活費不用你管,他未來有再多榮譽和成就也跟你無關,行兇施暴故意傷人,不想進局子就掏錢。」
男人苦笑一聲,「他怎麼樣了?」
「有我在,他以後會過得很好。」
「有你在?」男人還是忍不住嘲諷一笑,他嘲弄地看著他,「你算什麼?兄弟?情人?愛人?他連自己的心事都不願告訴你,你以為你是他的誰?」
「你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桌上的碗也沒刷,」沈輕說,「昨夜脫下的沾著我哥血的衣服應該還扔在浴室的衣簍。」
「我在問你話,」男人瞪著他,「你們究竟怎麼搞到一起的!」
「因為沒人給你洗衣服。」
「像你這種好吃懶做的廢物!他根本就瞧不上你!」
「想必原配就是不願乖乖地當你的家庭主婦,」沈輕盯著他,「才被你趕走的吧?」
江紀封猛地頓住,一雙渾濁的老眼盯著他,似是有點不敢相信。
心藏已久的秘密,被一個根本不知道當年細節的外來人看透,簡直就是荒謬!
「你說,」沈輕沖他淡淡地笑,「我哥要知道從一開始就是你挑的事,他會不會也像昨晚你揍他一樣,掄酒瓶子弄死你?」
瞪大的不敢置信的雙眼,驚恐地瞧著眼前笑容瘮涼的人,江紀封冷不丁抖了一下,腿腳一軟,朝後踉蹌了幾步。
空氣,死寂。
隨即響起一聲暴呵!
「你胡說八道!」
江紀封被激得暴怒,抓起茶几上的菸灰缸就朝門口砸了過去,「分明就是那個朝三暮四的賤人總想往外跑!!她想掏空我的錢!她想要往外跑!你知道什麼!?分明就是她的錯!」
沈輕讓了讓身,身後被砸得稀爛的玻璃缸,殘渣碎片濺落到腳底,他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