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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里的大英雄庫丘林確實是個風流的男人,情婦東一個、西一個,連被他打敗的敵人都成為了他的女人。可是那都是幾百幾千前神話之中的女人了,珠里真不明白有什麼值得他驕傲的。
“閉嘴吧你。”珠里扶額,朝臥室里走去。
“生氣了?”庫丘林有些懵,“因為我有過四個女人?在吃醋?”
“誰會因為神話里的情人而吃醋啊!”
***
佐伯珠里的心情不太好。
一直信賴著的、視為摯友的人,竟然是猜不透也看不透的鶴丸國永,這讓她的心情很低落。這樣的感覺,就像是“一直堅持著的信仰被否定了”,又像是“被最相信的人所欺騙了”,雖然不至於失魂落魄,卻讓人十分不好受。
甚至於,她開始懷疑起自己一度篤定的人生信條來。
這樣的生活方式……
也許並不完美吧。
一旦拋掉白的意志,重新審視起現實來,就會覺得自己真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甚至於讓人想要改變都無從下手。
如果換做是從前的她,她也許會把自己關起來,孤孤單單地度過一段密閉的時間,來緩解心情的壓抑。但是,現在,她的同居人卻不允許她有這樣的低落——
當她悶悶蜷縮在沙發上的時候,卻忽然看到繫著圍裙的庫丘林像個家政主婦似的曬著衣服,瞬間就忘記了剛才在難受什麼,只想去擠兌他這副家庭婦女的模樣;
當她打開電腦、猶豫著是否要刪除從前的聊天記錄時,庫丘林掙扎著說“想要抽菸”的聲音,又讓她不得不轉移注意力,去好好教訓一下這位從者,讓他明白抽菸的後果是什麼;
當她在安靜的夜晚縮在床上胡思亂想時,藍發的從者就會在不知不覺爬上床、睡到她枕邊來;如果不注意著庫丘林的行動,他興許連衣服都會脫了——
所以,日子也並不是那麼難熬。
這件事最大的影響就是,她根本提不起筆來繼續創作。雖然分鏡和劇情都想好了,可到了要勾線描摹出男主角輪廓的時候,她卻總是下不了筆。
一連好幾天,她的稿子一點進展都沒有。
為了督促自己按時交稿,她現在外出時也隨身帶著繪畫工具,有空就塗上兩三筆,在籃球部時也不例外。
這一天,她坐在露天咖啡座里,又在悶頭想著筆下黑羽老師的台詞。
這篇《不見之森》已經連載了近半年了,在讀者中反響很好,所有讀者都認為這是高光宏一郎的大進步,黑羽老師也在《羅曼史Month》的人氣票選里獲得了第六位的好名次。即使是為了這來之不易的讚譽,她也要硬著頭皮把這部師生戀的漫畫繼續畫下去。
咖啡座里沒什麼人,圓形的遮陽傘擋住了深秋的陽光。微寒的風吹起了街道上的落葉與女人棉麻材質的裙角,秋日的氣息無處不在。咖啡與甜品的香氣,盈滿了鼻尖。
——在這個畫面里,黑羽老師該說什麼呢?
在眺望著東京都的夜景時,低頭對千春說“夜景是最漂亮的”,接下來是不是該來上一個應景的親吻了?吻戲她倒是不手生,可是如果太早互明心意地親吻,讀者就會喪失興趣……
[還沒有交稿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腦海里響了起來。
珠里一震。
她抬起頭,目光四處一掃,發現在街道對面的甜品店裡坐著齊木楠雄。他是來吃咖啡果凍的,桌上擺著已經空了的的甜品杯子。
——抱歉,最近沒什麼心思畫畫,發生了一些事情。
[想一想你的零花錢,你是不是就有動力了。]
——啊,還是沒有。齊木君,可能你看不到下一期的《不見之森》了。
[說吧,這次是讓黑羽老師被捕入獄,還是讓黑羽老師白血病發,還是讓黑羽老師出車禍截肢,還是讓黑羽老師被送到南極洲去。]
——出車禍截肢後白血病發,在醫院裡就診時因為偷竊被捕入獄,最後被送進南極洲的監獄關押……
[看來你的心情真的有夠差勁的。]
——啊,是的,現在唯一能讓我心情好起來的方式,大概就是去倫敦或者埃及那樣的地方轉一轉,趕緊把糟心的事情忘記了吧……
下一瞬,她面前的景物陡然發生了轉變。
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和齊木楠雄站在了一個奇妙的地方。古典的、泛白的巨大門扇矗立在面前,屋頂鑲著“British Museum”的金屬大字。支起的紅色帳篷里,一名身穿制服、金髮碧眼的白人小哥正納悶地盯著她看,說道:“Lady? Would you mind passing me your bag?Then you can enter the museum.”
珠里:……
這是哪裡啊!!!
齊木楠雄一扶眼鏡:[大英博物館,倫敦。]
珠里:??
怎麼就忽然跑來了大英博物館!!
[不喜歡這裡是嗎。]
嗡的一聲輕響,等著檢查背包的白人小哥哥不見了,面前變為了一片紛紛揚揚的黃沙。一支騎著駱駝的遊客隊慢悠悠地晃了過去,戴著墨鏡的旅客們舉起手機,拍攝著烈日下古舊的金字塔。
珠里:……
這次又是埃及嗎!!
[不喜歡嗎?]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是沒想到齊木君竟然真的帶我來了這裡……
[要不是為了截稿日,你以為我願意嗎。]
——這種嫌棄的語氣,還真像是齊木君會說的話啊……
[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沒沒沒沒有了!不敢有了!我一定好好畫畫!
[……]
齊木楠雄帶著珠里回到了東京市的露天咖啡座里。這一回,齊木也乾脆坐到了她面前的空位來,又點了一份這家店裡的甜品。
“我知道啦,我一定會好好畫的。”珠里理了理桌上的稿子,“我可是一個有遠大理想的人。終有一天,我的漫畫會被翻拍成影視,然後走向海外——”
雖然她並不在乎外界對她的看法,但是一旦涉及到漫畫,她就又在乎起外界的眼光來了。
她重新提起了筆,在標註好對話框的位置上寫下了文本。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一小串竊竊私語。那低低的討論聲屬於同齡的女孩,透著年輕的揣測與惡意。隔著幾個座位,就像是夏日的蒼蠅一樣,令人從心底感到煩躁。
“是佐伯啊……她面前的那個男孩子是什麼狀況?瘦瘦的四眼小田雞?”
“她那樣的女生也會有男友嗎?八成只是捉弄她吧。”
“眼巴巴地跑到籃球部去倒貼,結果還不是沒有人喜歡她嘛……”
輕輕的笑聲,止不住地鑽入她的耳膜。
原來是同班的三個女生,恰好在休息日時在此處碰上了。
佐伯珠里早就有了一顆鋼鐵般的心臟。換做從前,她是絕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動怒的,因為這種話根本影響不到她的皮毛與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