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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喊他“赤司會長”、“赤司同學”,她卻會追在赤司身後,直截了當地喊“征君”、“征十郎”這樣親昵的名字。
即使是赤司征十郎的父親赤司征臣在的場合,她也從不放棄。好在,赤司征臣對佐伯家的女兒並沒有惡感。恰恰相反,他似乎還很喜歡這個只纏著自己長子的世交之女。
除了赤司,珠里似乎注意不到其他人了。所以,即使身在學校之中,她也從不會主動去記自己的同學和老師姓甚名誰。
這樣的習慣顯然是不好的。結果就是,所有的同學都不喜歡她。尤其是,在赤司征十郎十分受歡迎的情況下,女生們對佐伯珠里的孤立與排擠就更甚了。
“那個佐伯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正在瘋狂地追求赤司大人呢。”
“性格這麼孤僻的女生,也會想要談戀愛啊?”
“只可惜赤司會長肯定是看不上她的啦。男生就算被她的臉吸引了,也會被那惡劣的性格嚇跑吧……”
那時的珠里,常常在女生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粗線條的,熱衷於體育與遊戲的男生們或許對此一無所覺,然而正是青春期的敏感女生們,卻總能尖銳地發現矛盾所在。
十四五歲的珠里,還沒有煉就一身刀槍不入的皮骨。她年輕又脆弱,固執又嬌蠻,既不想主動與外界接觸,又絕望於所受到的排擠和聽到的流言蜚語。最終,只能將自己更深地埋入到網絡的世界裡去。
當她處在現實世界中時,唯一讓她可以放下焦慮的時刻,便是在赤司身旁的時刻——赤司總是溫柔的,他從不會用旁人的言語來定論一個人,他有自己的想法與思考。
珠里自小學習鋼琴。
雖然她並不太喜歡鋼琴,卻依舊在勉勉強強地支撐著。加入帝光後,她也加入了音樂部。只可惜,她技藝不精,音樂部並不怎麼需要她。
在這樣一個女生偏多的部門裡,她也總是受到排擠的那一個。所有人都在為年級匯演努力著,然而她們卻都約好了一般,並沒有將此事告訴珠里。被拋下的佐伯珠里,只能自己趁著閒暇時間孤獨地練習著。
每當她獨自練習鋼琴的時候,就會生出強烈的惱怒來——既想要試著融入普通人的世界,又想著乾脆徹底放棄與普通人的牽扯。這樣的矛盾,讓她的鋼琴音總有錯處。
直到赤司征十郎走入了琴房。
“沒有人陪著你的話,就讓我來吧。”年輕的學生會長走到了她的身後,修長的五指落在了琴鍵上。他探出手臂的姿勢,仿佛是將少女擁在了懷中。
“……征十郎?”珠里仰起頭,問,“你不去訓練嗎?”
“有的時候,‘陪你’比‘訓練’更重要一些。”赤司唇邊的笑容很溫柔,足以化解所有人心底的冰川霜河。
珠里怔怔望了他一會兒,點頭說了句“好”。
那時她想,赤司一定是那個人。
不然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呢?
她沒有任何的長處,從來得不到人的喜歡。
少年俯在她耳邊,用手指彈著琴鍵。他的呼吸是微溫的,像是羽毛掻弄著耳垂,令人心底感到一陣暖融融的癢。在他的懷中,珠里就像是受了驚的小鳥似的,微微蜷起了身體,連鋼琴都碰不到了。
“赤司君……這樣子對待我……真的沒事嗎?”她還是有些擔心。
那些女孩子們有多喜歡赤司,她一清二楚。如果因為她,而讓赤司被女孩子討厭的話,那可就不好了。
“沒事的,”赤司眼帘輕闔,“其他人可以信賴的人,不止我一個。但是,珠里會信賴的人,只有我。”
“……”珠里微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那天午後的陽光很好,透過窗戶玻璃,將琴房的地面照得透亮。赤司那淡薔薇色的短髮,似乎也在發著寶石一般的光輝,仿佛刻入了珠里的眼眸深處。
如果日子能一直這樣下去,那想必故事會獲得一個很好的、猶如童話一般的結局。但是,這往往都是天真的期願。
盛夏即將結束時,珠里收到了“那個傢伙”的消息。
》白:我很難過
》白:因為我不再是紗織唯一信賴的人了
》白:因為紗織無法分辨出真正的我到底是誰
》白:雖然,我不應該強迫紗織小姐為了虛擬網絡對面的我,而放棄現實的生活
》白:但是,紗織唯一的信賴應該是我才對
》白:只要依舊信賴著我,即使是和其他人有所交集,那也無所謂——
》白:戀人也好,夥伴也好,床伴也好,我都會祝福紗織的
》白:紗織小姐
》白:你知道嗎
》白:我的存在就和神明一樣
》白:如果無人信賴的話 就會徹底消失
》白:我會
》白:徹·底·消·失
》白:
》白:
》白:
》白:
……
如同故障一般,瘋狂刷屏的空白消息,令佐伯珠里無所適從。她從未見過白出現這樣的狀態,畢竟他一向是溫柔體貼的,像是生活的指引者與真正的同伴、兄長和戀人。
終於,她明白了赤司並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接下來的事情,便顯得很理所當然了。
被排擠和孤立的少女,再一次離開了帝光中學。在帝光的最後一天,她與赤司匆匆見了一面,微笑著對他說:“謝謝這段時間征十郎對我的照顧。如果以後還能見到的話,我們還會是現在這樣的朋友吧?”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那天的赤司也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嗯,是的。”他說,“很抱歉,我並沒有如你母親期望的那般,解開你的心結。”
“是我很抱歉才對……”珠里有些心虛,“一直讓征君照顧我。”
然後,一切就這樣狼狽地結束了。
高中一年級的佐伯珠里從回憶里醒了過來,面前是庫丘林放大的面孔。他挑著眉,仿佛是在觀賞著博物館櫥窗里的展覽品一般,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
“Master,你終於回神了啊。”
“……誒?”珠里一愣,“剛剛,只是想到了當初的事。”
“男主角原型和Master的故事嗎?”
“差不多……吧。”
不知何時,庫丘林又坐在了課桌上。他晃悠著一條長腿,表情有些奇怪。他先悠悠嘆了口氣,然後說:“怎麼說呢,大小姐,我稍稍有些不愉快吧。”
“?”
“不愉快嘛……”
不愉快的Servant俯下了身,在空空如也的教室里親吻了他的御主。他這個吻來的有些突然,但庫丘林的姿勢卻像是早有準備一樣,雙手還悠閒地插在褲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