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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因著看了這些,也不好和武曌指手畫腳,就從抱廈出來,心裡仍然不甘心,想想看平日裡只有你能個兒,今日突然多了一個人,所謂是一山不容二虎,王熙鳳心裡落不下這口氣。
正好這時候就看到了來升的侄兒,來升的侄兒一瘸一拐的走著,王熙鳳就笑著湊上去,說:“呦呦呦,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來大爺,今兒怎麼的,成這個落魄樣子了?”
來升的侄兒也認得鳳姐,連忙哭訴說:“哎呦璉二奶奶,可別這麼說,你真是折煞奴才了!”
王熙鳳知道他肚子裡都是苦,因說:“我說你,平日沒有個功勞,也有個苦勞是不是?這天天兒的,日日兒的,給東府里採辦東西,如今正好蓉大奶奶沒了,什麼香油、蠟燭、紙紮都要採辦,你更是勞苦功高的,唉,我都替你不平不忿!”
來升的侄兒一聽,心裡更是拱火,但是沒轍,他真是怕了,怕極了那個嬌滴滴的林妹妹了!
王熙鳳卻說:“你這慫包,聽我一言……”
武曌在寧府住了兩天,今兒是第三天,早早梳洗,用了早飯,就準備去抱廈,處理今天的事務了。
武曌進了抱廈,來升早就來了,一直本分的站著,就等著武曌,武曌走過去,穩穩噹噹的坐下來,看了看上檔子的名冊,這些日子好些體面的人來祭拜,什麼四王八公,都遣了女眷過來祭拜。
武曌看著上檔子的單子,突然注意到,這北靜郡王竟然沒有王妃,遣來祭拜的是太妃身邊的女眷。
武曌一看,頓時有些狐疑,按理來說,自己在幻境中也曾看到北靜郡王,如今郡王是弱冠年紀,該當有王妃了?怎麼卻又沒有了?
武曌正尋思著,是不是自己記錯了,畢竟那時候自己在上陽宮重病,一切都在糊糊塗塗的幻境中瀏覽,走馬觀花的,可能也記不清楚。
就這個時候,來報導問安的下人們都到齊了,武曌抬頭一一看過,卻沒看到來升的侄兒,不由一笑,說:“今兒怎麼的,有人遲了?我都不曾遲,是誰家的臉子這麼大?”
來升一看,頓時心裡一顫悠,差點給跪了!
武曌也沒理,先處理一些緊急的事兒,處理了一個多時辰之後,來升的侄兒可算是來了,大踏步昂首挺胸的走進來。
武曌眼皮子都沒抬,只是幽幽的笑道:“怎麼,來大爺終於肯來了?”
來升的侄兒進來,很沒誠意的說:“實在不好意思,昨兒我採辦的辛苦,很晚才睡下,因著今兒就沒睜開眼,我也就遲了這麼一回,林姑娘饒我一回。”
武曌聽他沒誠意的口氣,將手中的檔子“啪!”一聲擱在桌上,這一聲嚇得眾人都是“嗬!”的屏住自己的呼吸,狠不得眼珠子都不敢錯。
來升的侄兒也嚇了一跳,本能的要跪,但是轉念一想,自己有人撐腰,怕她?
武曌幽幽一笑,說:“你的膽子愈發的大了,做的事兒,也越發的沒臉了。”
武曌沒有生氣,口氣還是溫溫柔柔的,面上也掛著猶如春花一般的笑容,繼續說:“你採辦的辛苦,所以今兒起晚了,那好罷,你就不要採辦了。”
她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將來升的侄兒革了職,眾人都嚇了一跳,來升的侄兒做這面的採辦,有五六年了,一面是因為時間長,一面也是因為孝敬來升,所以很穩當。
來升一聽,恐怕自己油水沒有,還想求情,因說:“姑娘,您就饒他一次罷,他是初犯,姑娘饒他一次,也能顯得姑娘大度慷慨,還有就是……這蓉大奶奶的喪事兒,什麼香油蠟燭紙紮的,採辦一直是他,所以……所以突然換了人,這節骨眼兒上,萬一亂了套怎麼是好,這事兒還真只有他做的好,若不這麼著,到時候珍老爺還要操心……”
來升這說得好,情啊理啊,全都搬出來了,還將賈珍給搬出來了。
武曌沒有立刻說話,只是說:“這事兒只有他做的好?怕是只有他油水撈的好罷?”
來升嚇的不敢說話,哪想到這林妹妹臉這麼酸,把那不能說的大實話都說出來了。
武曌沒有繼續說,突然說:“外面兒是誰?”
那門外果然有人,一聽武曌的聲音,趕緊垂首走了進來,竟然是前些兒見過的,那西廊下五嫂子的兒子,名喚賈芸的,按照輩分,比賈寶玉低了一輩,也是武曌的晚輩。
賈芸那日在西面討差事沒討到,心裡不甘心,也是被逼無奈,家裡沒有糧食揭鍋了,如今和他同年的都是大富大貴,而他則是孤苦伶仃,家裡還有老母需要侍奉,因此就腆著臉,又來東府某差事了。
他過來本是求來升的,哪知道一來不巧,本想轉身要走的,卻被武曌給叫住了。
武曌早就看到賈芸了,只是這麼問,把他叫進來。
武曌知道,賈芸家裡窮,但是聽人說,賈芸是個精明人,十分有成算,只是拿不出銀錢來孝敬人,沒人用他罷了。
賈芸走進來,今兒又換了一身衣裳,還是寒酸的厲害,洗的倒是乾乾淨淨的,不過因著賈芸長得斯文體面,身材高挑,所以縱使穿的寒酸,但模樣是極為俊逸的。
賈芸規規矩矩的請安,用的是請長輩的禮數。
武曌幽幽一笑,又不理賈芸這個茬兒了,轉頭對來升,說:“你說沒人能管採辦這個事兒,除了他,沒人能行,那我今兒就將這個事兒,交給芸兒,你看怎麼樣?”
來升唬的不行,吃驚的睜大了眼睛,那面來升的侄兒也嚇得不行,沒給林妹妹下馬威,倒是被她擼掉了頭銜兒?那往後還不喝西北風去了?
賈芸今天就是來討差事的,本想做個苦差事就行了,哪知道一下撞到了大運,賈芸頓時欣喜不已,旁邊來升一直給他使眼色,讓他不要接這個活計。
賈芸看是看到了,只是心裡有個成算,來昇平日裡狗眼看人低,仗勢欺人,賈芸也是氣不過,只是拗他不行,如今來了個林妹妹,誰不知道老祖宗素來愛見林妹妹,據說林妹妹還和北靜郡王沾親帶故的,關係十分殷勤。
若是有這麼個靠山……
賈芸當下恭敬的說:“我是個晚輩,沒做過什麼像樣的活計,只是林姑娘臨危受命,又是寧國府這個當口,晚輩若是推辭,也忒不像樣兒了,倒是惹得林姑娘不快,珍大爺嫌棄。若林姑娘不嫌棄,晚輩可以試一試,有什麼做的不好的,還請林姑娘提攜提攜。”
武曌一聽賈芸開口,就知道賈芸是個可用的人物,四分的精明,四分的才幹,再加上兩分的虛偽,倒也是個明白人兒,無傷大雅。
武曌一笑,瞥斜了那顫巍巍的來升,還有癱軟在地上,一臉死灰的侄兒,淡淡的說:“你第一次做這個,不懂也是常有的,需採辦什麼,列個單子來,一會子來領對牌。”
賈芸歡心不已,更是本分,一疊的說:“謝林姑娘,謝姑娘。”
他說罷了,就站在一邊兒,垂首等著。
武曌又是一笑,轉頭看著癱軟在地上的來升侄兒,說:“既他沒用了,就攆出府去罷,府裡頭不養這等混吃等死的閒人。”